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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朋友小樂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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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教學管理崗位上退下來,一時間還真不適應,心裏總是沒着沒落的。書讀不下去,毛筆拿起又放下。到學校看看吧,熟悉的校園依舊井然有序,畢業班依舊抓得很緊,學生們連打飯都三五成羣,腳步匆匆的。老伴兒說:“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出去轉轉,別老在樓上悶着。”我這纔想起很長時間沒跟老朋友們見面了。於是,把自行車搬出來,擦乾淨,打滿氣,準備回趟老家,跟老同學見個面。

老朋友小樂子散文

現在農村可跟那幾年大不一樣了,大街小巷全都硬化了,街道兩邊還用淺紅色的廣場磚鋪上了人行便道,栽上了成行的垂楊柳、龍爪槐等綠化樹,村裏還修了幾個大小不等的供婦女們跳舞的小廣場。過去街道兩邊的小賣部幾乎都翻新成兩三層的小樓,超市、飯館也有好幾家。臨近中午了,我找了家清淨的小飯館坐下來,跟幾個老同學打電話,邀他們出來坐坐。誰知道很不湊巧,不是在地裏澆地離不開,就是外出打工去了,只來了一個張佔省。

佔省小我一歲,也五十大幾了。那天,他身穿迷彩服,留着光頭,見面一笑,滿嘴齊整的白牙。我說你還真不顯老啊,牙還那麼好。誰知他張嘴一笑:“都是假的”。我問他近來幹什麼,他收起笑容嘆口氣說:“失業了。”我突然想起這幾年治理大氣污染,粘土磚不讓燒了,而他這麼多年來都一直在磚窯上當把式。我趕緊安慰他說:“也該歇歇了,忙碌了這麼多年。”他聽了,苦笑了一下“歇不成啊,老人老了,媳婦也幫不上忙。”我這纔想起,很多年前,他愛人就患上骨質增生,走路一瘸一拐的。爲緩解一下談話的氣氛,我趕緊轉移話題,點了幾個菜,要了一瓶低度白酒。服務員上完菜後,我倆就關上門邊吃邊聊。

“以後有什麼打算嗎?”我問。“先管老人,打工的事放放再說。”

“你不是兄弟三個嗎?”“都在市裏打工,分身不開,再說咱是老大。”我想人們都跟佔省一樣認準這個理,農民頻道的“幫大哥”恐怕就要關門歇業了。想到這裏,我端起酒杯:“我敬你這個老大一杯!”幾杯酒下肚,佔省的臉色紅潤起來,話也不自覺得多了起來。“你是當老師的,道理比我懂得多,你說這大街上賣的字畫‘家和萬事興’我能理解,這‘吃虧是福’真有道理嗎?”“怎麼想起這麼個問題?”我問。他放下酒杯,擡起頭,眼睛眨巴着望向天花板,跟我講起他親身經歷的一件事:

前年的七月,他在鄰村磚窯上做窯把式,就是負責給轉窯火眼裏加炭的技術工。一天傍晚,烏雲翻滾,電閃雷鳴,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工人們苫好坯架都急匆匆回家了,老闆怕出事獨自開着桑塔納趕到磚廠,徑直來到窯頂小房裏查看情況。銅錢大小的雨點噼裏啪啦砸了下來,佔省披着一塊黑塑料布,手拿小鏟,弓着腰,正在距小房10米開外的地方往火眼裏加炭。忽然,一個炸雷響起,只見一股耀眼的電光從頭頂穿過,一瞬間,窯頂上那間小屋就轟然倒地。佔省嚇得魂飛魄散,突然想起有個人影閃進了小屋,他哆裏哆嗦從地上站起向小屋奔去。藉着電光,他吃驚地看見老闆躺在爛磚堆裏,手裏還攥着手機。他顧不着多想,背起老闆在泥濘的土路上踉踉蹌蹌向村裏奔去,一口氣堅持到了診所,用顫抖的聲音說了聲“救人——”就不省人事,癱倒在地上。等他醒過來時,已是第二天早晨。醫生告訴他窯主遭雷擊被120拉走後沒到醫院就離世了。

這件事像惡夢一樣纏繞他很長時間,晚上一閉眼,那恐怖的一幕就在他腦海裏上演。他想起來就後怕,假如那天他不那麼認實,偷個小懶,躲在小屋裏不去加炭,遭雷擊的`人就一定是他。

講完自己的歷險經歷,佔省又醉眼迷離地端起酒杯,長嘆一聲:“老闆走了,還有50多萬的貸款,人家遭了天災,4000塊錢的工錢,我不想去要了,我開不了口啊。”聽了這話,我很爲佔省的明理和肚量而感動,又舉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我倆慢酌細聊,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兩個小時,眼看這一瓶低度衡水老白乾就要見底了。佔省睜開眼睛,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站起身來,執意要走。我大聲喊服務員趕緊上飯,他扶住我的肩膀:“好意領了,我得趕緊回去,兩點半我請的醫生就回家跟老人按摩了。”說着就邁出房間,推上停在小飯館門口的自行車,往家裏趕去。

我一個人傻愣愣地站在那裏,望着那身迷彩服,逐漸消失在街的盡頭……

又過了個把月,我在縣城的花市裏買花,與趕集的那天澆地的老同學不期而遇。問起佔省的近況,他一下子打開話匣子:

這小子近來時來運轉了,老人病好後,他就到市裏的一個裝修隊當起了搬磚和泥的小工。有一次,跟省三院的一位教授家幹活,人家看他鬍子拉碴的還幹體力活,技術不是很熟,切割面磚時不小心在手上劃了個口子,愣是沒鬆手。老教授看到後很是感動,就跟他拉起了家常,問到他的家庭情況。他說起了牽腸掛肚的愛人的病情,老教授當場就答應送到他供職的醫院檢查檢查,做個手術。這不佔省的愛人這幾天剛出院,聽說手術相當成功。

聽完老同學的介紹,我打心眼裏替佔省高興。那天酒桌上他提出的問題,我覺得就沒必要跟他詳細解釋了,他最近的親身經歷,不就是對這句哲理最好的詮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