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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喜宴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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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打來電話,說老家柱叔的兒子要結婚。柱叔和我爸是叔伯兄弟,平時偶有來往,而我們兄妹幾個平日與柱叔的來往也只停留在人情禮節的應酬和互動這個層面上。雖然往來不是很密切,大凡“逢事”總是要隨上一份禮的。

鄉村喜宴散文

柱叔的兒子結婚那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我們全家凡能抽出時間的全都回了老家。

進了村口,便聽見從村子裏傳出的歌聲。往裏走不遠,就到了柱叔的家了。

此時,新娘子已經進了家門。散落滿地的鞭炮碎屑,以及大門兩邊的大音箱和門頭上的大紅“囍”字,使這個農家院落,甚至整個村子都充滿了喜氣。

以往每次送禮,上賬報姓名時,總要對記賬人費力解釋是哪幾個字。往往比劃半天,結果落在賬簿上的名字只是個同音字。這次,我把事先準備好的寫有姓名的小紙片和禮金一併奉上。看着名字落在賬簿上之後,我們一行進了院子。

院子裏撐了一個大篷,擺了八九張方木桌,方桌四周是四條長木凳。這樣的桌子和凳子大概也只有在農村才能見得到。屋山南頭有幾口臨時支起的大鍋,紅色的火苗呼呼從鍋底躥出來。掌勺師傅繫了個大圍裙,脖子上圍了一條擦汗用的`毛巾,正在繚繞的白煙中揮動着那個巨大的鍋鏟噼裏啪啦翻炒着什麼。廚房旁邊的土臺子上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竹篩子,每個篩子裏都滿滿的,有切好備用的肉絲肉片,有洗淨的木耳、蒜黃、辣椒等各種食材。地上的大洗衣盆裏、大竹筐裏、大簸箕裏裝滿了炸好的雞塊、魚塊、肉塊。壓水井旁邊一個像浴缸一樣大的塑料盆裏是白花花的盤子、碗、小碟子。我覺得這陣勢分明就是一種傳統,而這種傳統在城市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飯店宴請”。誰家有了結婚生子之類的喜事,親朋好友往往連主家的門都不用進,直接去飯店送上禮金,隨後吃完飯走人便了事。

幾個眼尖的親戚和鄉鄰看見我爸媽,急忙迎了上來。我急着要看新娘子,趁機去了新房。新房佈置得簡單卻不失溫馨,牀頭有新郎新娘的結婚照,結婚照的兩邊掛有幾個彩色的氣球。因爲不常回老家,我是第一次見柱叔的兒子,也就是新郎官。小夥子一身灰色的西裝,胸前綴有紅花,看上去蠻精神。新娘稍稍有點羞澀,但並不拘謹。不知何故,新娘盤過的頭髮已經散落下來。她只穿了一件毛衣,外套或者婚紗應該是脫去了。她這一身簡單的裝束,若不認識,在來往的客人中,還真辨不出她是新娘。許多鬧新房的習俗已逐漸消失,加上村子裏的年輕人大多出去打工了,所以新房顯得有些冷清。

從新房出來,我見爸媽正和坐在東牆根下曬太陽的二奶說着話。二奶就是柱叔的母親,如今已有九十多歲高齡。聽柱叔說她除了耳朵稍微有點背,其它一切尚好,生活完全能自理。二奶安靜地坐在院子裏,看着眼前來來往往的人,臉上是平靜的表情,好像這個世界與她無關了,甚至她眼前的一切也與她無關了。母親見我走過來,指着我大聲問二奶:“你還認識她嗎?”“嗯?”二奶一臉茫然。母親湊近了二奶再次問她:“你還認識她不?”二奶把目光停留在我臉上,彷彿在努力地回憶,但仍是一臉茫然。多年前,我家和柱叔家住前後院。那時二奶還年輕,柱叔還在上小學,我和柱叔的妹妹,也就是小欣姑,常在一起玩。當時,二奶和村子裏的許多人一樣,不叫我和姐姐的名字,只叫我們大紅妮和小紅妮。後來,我家和柱叔家有了一點小過節,來往也就少了。再後來,大概也就是我八九歲時,我們全家回了城,與二奶見面就更少了。媽見二奶好像想不起來的樣子,大聲提醒她:“這是小紅妮,小時候成天慪氣,你不知道嗎?”二奶渾濁的眼睛一下子有了一絲亮光,她突然興奮起來,大聲說:“對對,想起來了,這是小紅妮,小時候她慪氣得很。”緊接着,她又說了一句讓我這個年逾四十的人感慨了半天,回味了好久並讓周圍人爆笑的話:“小紅妮長高了——”我也大聲說:“嗯,我長高了。”二奶喃喃道:“長高了,長高了,不慪氣了。”

院子里人來人往,有似曾相識的,有完全陌生的,還有一些很熟悉的面孔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孩子們可能是被一種不同往日的喜慶之氣所感染,尤其興奮。他們跑着鬧着,在人縫裏鑽來鑽去。此時,大家各自找地兒坐,主人忙得腳不沾地,也顧不得照應客人了。

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不見的親戚或鄉鄰在這個婚禮上得以見面。我突然就覺得,任何一場宴席都是主家爲散落各處,久不相見的親朋好友搭建的一個聚會平臺。大家寒暄着,感慨着,嘆歲月倥傯,人事全非。那些或留存於心底,或遺失於時光中的記憶碎片,在相見的一瞬被找回。每人都從彼此的身上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尋回了舊光陰裏的暖意。

一高大的中年男子走過來一把拉住我媽,喊着:“嬸子,你可回來了!多少年沒見你了。”我媽忙站了起來:“你這孩子,恁多年都去哪了。”我仔細地辨認,努力地回想,可眼前這張臉仍讓我感到陌生。中年男子看了看我,好像也不能確定我是誰。從八九歲離開家鄉,到今日再見,這中間隔了三十餘年的光陰啊!這長長的歲月,足以讓一張充滿童稚的臉變得“面目全非”。母親扯過我對中年男子說:“這是小紅妮。”“小紅妮?”他一怔,瞬間就激動起來:“我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最慪氣的小紅妮?”母親說:“是是,就是她,慪氣慪出名了。”母親又對我說:“這是你老憨哥啊,你還認識不。”記憶之門突然打開,老憨哥小時候的模樣一下子出現在我眼前,瞬間與眼前的這個人重合了。我望着他說:“我也想起來了,你還有點小時候的樣子呢。”我話一出口,老憨哥一下子失控,眼淚刷地流了出來。他哽咽着,想說什麼卻說不出。

“開飯啦,開飯啦。”有人在大聲喊。此時我纔想起,早上沒吃飯。他這一喊,我還真感覺餓了。

找到座位坐下來,飯菜卻遲遲上不來。望着那幾口冒着白煙的大鐵鍋,想着能吃上一碗有豬肉、粉條、木耳、白菜的大雜燴該多好!若再有半個饅頭和一小碗麪稀飯就更好了。我問身邊的二嫂:“有沒有大雜燴,我不想坐桌子吃飯。”二嫂說:“哪會有,你就坐這等着上菜吧。”

說話間,有人端着托盤上菜了。不知誰說了一句:“吃菜,吃菜。”一桌人就不客氣地紛紛舉起筷子。菜一道接着一道很快上了滿滿一桌,後來上的菜便沒了地兒放。於是,吃空了的盤子或剩下一點菜的盤子便撤了下去。來不及撤的,剛上的菜就直接摞上面了。吃飯間,三叔走過來掃視了一圈飯桌。然後,揚聲對外面喊道:“雪梅,來和你姐還有你嫂子坐這桌。”很快,雪梅一手拉着新娘,一手扯着孩子過來了。我忙往裏擠,給她們讓出座位。雪梅是三叔的兒媳,這樁喜事,就是雪梅做的紅娘。我說:“雪梅,你長得又吉祥又喜慶,真是天生的紅娘。瞧你介紹的新娘多漂亮!”我媽聽我這麼一說,忙放下筷子,驚訝地問:“新娘?新娘在哪?”她來了這麼長時間,好像這會兒纔想起新娘。雪梅笑着說:“新娘在我身邊坐着。”這下我媽來了精神,飯也不吃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新娘,像是在研究着什麼。過了一會兒,我再看我媽,她仍舊饒有興致地盯着新娘看。

我有些後悔沒早一點來,錯過了新娘被迎娶進門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