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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的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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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國的雲散文

在這裏,很多植物看起來是誰的佩飾,猶如人和人影的關係。如果你喜歡在一棵成熟的樹下午睡。你醒來可能會變成它的一根枝條。高空中耕種的雲,雲裏的雨是不速之客,在一座池塘四周輕輕走着,沒有鞋履,只有圓而小的腳跟,是腳印也是眸子。江邊任意的道路上隨時遇到楚襄王或者屈原,再就是這些雲落地,變成的水、石子、詞語,神話人物留下的蹤跡。

那年,我出使楚國,適逢夏天,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銜着我的名字,彷彿大地深處飛來的鳥羣。我放下文書,橫趟在車轍裏。嗯,一個綠色如煙的下午,太陽緩緩盤旋,盤旋,它不會傷害任何事物,盤旋在稱作神女峯的地方,它變做十二顆斜陽。此時阡陌上走動的羣山,肩膀鍍着黃金,站在恍惚的煙嵐中。夏末,我將完成使命活着回到齊國,我將在這裏讀寫一些楚語,跟荊棘和野草交朋友。

兩千年後,我來到荊門,離你不遠的地方,羣山中木頭和石頭交好的小鎮,一家旅棧。早晨,我叼着菸斗眯眼對着悽迷的晨光,這種倒塌的光,這種東皇太一傾瀉的光,轟鳴着,彷彿心臟四周的骨頭在倒塌,因而靈魂得一飛出身體,發出蜂鳴和蝶舞,發出鳥囀和山風。楚雲兒,你夢中建立的一座木材加工廠,邀請我訪問它的奇景幻境,你要求我對你身邊的山之成因,水之去向做一番考察。

不需要呈給國王的文書,我衣袋裏一張來時的車票,變成了超現實的意象。河流在我胸口製造了渡口和索橋。雨後初霽,空氣溼漉漉,腳印是露珠的形狀,發出唏噓如水,彷彿在問:你是誰?在荊門,河流是慣用的語序和語調,沿着草木中間揚起濃稠的香味,猶如駛過三峽的客船,哪個朝代哪一隻客船都坐着一位蘇東坡和李白,他們總是在一艘船上朝羣山喝酒,間或與巫山十二朵雲做柏拉圖式的戀愛。

流水離你如此之近,你眉頭和眼角都是。楚雲兒,爲何這些記憶中浮上來的石頭是蜷縮着鐘聲和經卷?爲何木材加工廠的鋸末藏着無數欸乃聲。一想到泛舟,它們就滿天飛舞,彷彿三月的柳絮密密匝匝編纂一部傳說,彷彿楚王走過這篇傳說向郢都。但現在,這裏是圓形,環繞你的心,這裏是經過繁花往事的必經之路。楚雲兒,把你最美麗的微笑浸在溪水裏,牽其一角,甩動,讓波浪自發地濯洗。用你的桃腮眺望我,穿過清風飛度的耳環,眺望我。

你說這片竹林裏有蛇,不要驚動它們,現在還是竹葉,竹枝,還是竹節裏靜靜的寂靜。一旦驚動,它們就發出攻擊,你不會覺得任何疼痛,也不見傷口。這種傷痛留在你未來的所有夢中。我們挽手低頭,碰掉了雨滴。噓,雨滴不是那麼可怕,可以咬碎它,也可以拈住,順勢拈起一片綠色的湖泊。鳥兒自不待言,往來漢語和楚語之間,它們意涉“是的,好吧”,就能被捕捉到。我們走上一片天空岬角,一個遠遠伸進古代的跳板。風吹動片片雲朵,雲朵被我們交融的心田所轄。

是的.,下一個渡口就是第七天,下一個渡口就是離別。樹搖晃,草搖晃,它們不再說俠客的故事,也不再說古人會攝取水土,會像蛇一樣盤繞在橘樹上,梅雨籠罩的火焰,橘樹,屈原擁抱的橘樹,從山頂鋪展下來,直到腳前。說吧,我的宮殿是風與煙的帷帳,我的幽夢是舉起千里源頭的泠然拍打你的船舷;說吧,這麼久這麼深的江水不在乎你的一掬淚,這藤蘿密佈的江畔,任意一條小徑都能掩埋你的哀婉。灰灰的渡口不過是洗去旋律的詩歌。

山坳裏隱約有楚懷王放牧的白羊。現在我貼身的胸口是一封齊國的文書,它何時生成,我不知道,它要改變我的行程和使命。不知道何時我的袖口變得寬大漫長,能夠容納兩個大國的聚散悲歡。別了,此時揮袂就是揮舞一天的雲,牽動雲層;此時揮袂就是遮掩眼角的鹹澀和嘴角的苦楚。請理解我將你變成一位古代裙裾縵縵、雲鬢紛紛的女子,你不用驚訝和慌張,你不用退守也不用奔跑,在一棵橘樹下,揚起皓腕,採摘火焰般的橘子。

水鳥扎個猛子,此岸就成了彼岸。你就成了模糊的江南,我就成了你夢境的過客,特特馬蹄,特特心跳,特特雨滴。江南,那縮減成七疊的巫山雲雨,那刺繡在星期上的粲然星芒。那煙雲築造的江岸,你在一棵榕樹下,梳理着歲月和漣漪,心底和眼前,前生和今世,彷彿這些悠悠的流水梳理着歲月和生命。我們相期何時?我們依舊經過荊門,在郢都東門外相擁。我們用楚語說:看,青春受謝,白日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