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招人厭煩的人散文

羅伯特.林德(1879—1949)，英國近代散文名家，生於愛爾蘭，曾任倫敦《新聞報》文學編輯，工作之餘著述頗豐，在散文創作方面有較高成就。

我有時覺得，那種最招人厭煩的人就是那種喜歡跟人講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地方有多少條路好走的人。我一生中感到最厭煩的一回，是聽一位老先生向一位上年紀的女人講解，她從拿丁山門回漢普斯臺可能走的全部街道。她曾向他抱怨說她走的那條路太費時間。於是，他一大串的絮絮叨叨便開了頭，其中包括所有的公共汽車路線、街道名和站名。接下來，他用一種平鋪直敘的語調指點給她整個西部和北部倫敦的每一條路。他奉告給她所有可以換車地方的地名，並且還爲她一一詳述一路上所有的酒店名字。最後我感覺到，他好像連他自己也被弄煩了，至於我們旁人就更不用說了；但他還是不敢把話停下來，想來或許因爲他再沒有別的什麼好談了。等到最後他起身走開時，我早已陷入昏迷狀態，什麼卡門敦大街、威爾土親王路以及不列顛街等等之類街名在我的腦海中不斷碰撞，亂作一團。

另外一種討人厭煩的談話方式是這樣一種人的談話方式。這種人一談起政治來，就把所有陳詞濫調的議論全都抖摟出來，那神氣活像他是第一次使用它們。我自己就一向是這類討人厭煩的人。年輕的時候，我因爲認識不清，曾誤以爲格萊斯頓先生的愛爾蘭自治提案是危險和有害的'，於是每次遇見我那位倡議地方自治的好朋友時，我總愛把話扯到那個大問題上去。路上並肩走着的時候，我便往他的耳朵裏搪塞那最荒唐的糊塗話，目光炯炯地爲他講述了歷來英國對愛爾蘭的全部德政，並向他大聲疾呼那些從自治之前的格萊斯頓以及威廉.哈爾考特爵士那裏引來的盡人皆知的陳腐語言。我從來沒有發過一點新鮮議論，因爲我對此一無所知。我像一隻被激怒了的鸚鵡，只知道重複一大堆可以想見的愚昧無知話語。就連他那張很有耐性的臉孔上的痛苦表情也不能讓我停止。但是有一天，他實在忍無可忍，突然臉上一紅，對着我冷冷來了一句：“我的天，你真是個夠討厭的人。”當然，誰也不願意被人當成討厭的人，而對一個當面說你討厭的人，你便很難繼續再和他辯論下去了。當我們瞭解到自己在招人厭煩時，我們就像泄氣的氣球。我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拉.羅施夫考曾說過：“我們能原諒那些使我們感到厭煩的人，但不能原諒感到我們厭煩的人。”不過震動一過，我倒沒有因爲友人的坦率而減少了我對他的友情。從那次以後我肯定還曾經招不少人厭煩過；但是除了家裏人之外，一直倒還沒有人向我講過我討他們厭煩。我得認真研究別人的面部表情才能知道我是否在招他們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