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背影散文

有一個動人的背影一直刻錄在大腦的硬盤裏。

很久以前了，記得是中秋節前的一個集日。擁擠的人叢中迎面撞上了一個女子，她當時一下子紅了臉：“對不起！”我只掃了一眼，搖頭間她就擦肩而過。我當時就怦然心動，覺得似曾相識，卻又很陌生；腦海裏疾速檢索，卻沒有保存的記錄。那就是在夢中見過她了。我想。

正想仔細端詳，卻見她已嫋嫋向前。我無助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失落地站在那裏，呆呆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在我面前走遠。

這是不是一見鍾情？只因在人羣中看了她一眼，就讓我恍若夢境。我期待她會回眸顧盼，結果她沒有。就那樣緩緩的，弱弱的，但落腳穩實地往前走了。她的腳步，不是常見的女性那種隨意的、放任的、撇開的原生態外八字步，似曾經過藝術的訓練，步步落在約二十釐米寬度的直線上，步態高雅，透露出她是一個有教養的人。雖只一個背影，卻藏不住她少女的青春風采。而我卻只能遠遠看着她的背影，漸行漸遠。

她身材窈窕，穿着齊膝的彩格短裙，裙下至腳踝的輪廓秀氣嬌柔，線條流暢唯美；脖子上圍着一條淺藍底色、藍白碎花相間的長絲巾，搭在左肩的一頭稍長，隨着她的腳步在她背後隨風輕揚；腰枝軟軟的，柳絲一樣的雙臂，隨着步態擺動，規律得很，似乎踏着鼓點或樂曲節奏。看着那動態的背影，不像在行走，倒像是一個舞者的舞蹈。其實她不是有意忽略了我，熙熙攘攘的人羣，嘈雜的叫賣聲，都沒有讓她掃一眼。她就那樣心無旁騖，只朝着既定目標前行。心中有目標，不貪戀途中的風景，這樣的人事業上就容易成功。她雖行色匆匆，卻步履穩健，身輕如燕，看得出她是心中不裝煩惱和顧慮的人。這樣的人生活中必定幸福。從那背影裏就可以看出來，她是一個優雅的姑娘。我爲那個誘人的背影着迷。彼時我目空一切，眼裏只有她的背影一道風景。

背後擁擠的人撞了我一個趔趄，我這纔回過神來。我像小時候追着戲班子看戲那樣，疾步追隨偶像而行。我和她保持着等速，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裏追過一條街，直到她消失在一個巷子裏。悵然若失中我想起了村上春樹的《如果你愛我》，“如果我愛你……我會去照顧你，陪着你到好。”我真的想追上去攔住她，對她說這樣的話。可恨我那時候沒有足夠的勇氣。

對她面容的一瞥根本沒留下印象，就是一片模糊，只看着她的背身倩影，完美得讓我不能忘懷。我的心當時已經被幸福的嚮往充滿了。想着謀面與否，都是一種緣，便回身悻悻離去。還是村上春樹的詩句寬慰了我:“如果我愛你，而你不巧地不愛我……(我)不敢奢求地在你身邊。”

當晚我在街邊的排檔裏，要了一捆啤酒，對瓶獨飲，直喝得目光渙散。而渾濁的景象裏，只有她的背影一如高清電視那麼清晰，背影裏分明有一個青春靚麗的靈魂在招引我。我起身追上去，直至摔倒在地……多少次宿醉醒來，都能想見她那婀娜的背影。一場邂逅，我被她忽視，她也不知道我愛她。在我，這無疑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了。

“世上有什麼不會失去的東西嗎？我相信有，你最好也相信。”對於我，純情就是固化在大腦裏的軟件，不時在刷屏，再不能被覆蓋，也不會被修改。而且，這個美好記憶的數據鏈不斷地自動生成擴展，以至佔滿我的內存，使我心中再不能存儲進別的人。因爲她之於我，已經不是人生中的一位過客那麼簡單。

許多年以後，從少年走向暮年的我，對那次邂逅中那位連面目都未曾看清，且再未相見的僅僅一背之交的陌生女性，她那原本就模糊的正面印象已經沒有了；只有那楚楚動人的背影，或在夢裏，或在閉目後的熒屏上，像微電影那樣依舊生動地時時呈現，歷久彌新。那婀娜前行的背影，依然放射着一個少女的鮮活魅力，洋溢着她的高雅氣質，盪漾着她內心的滿滿自信。每當這舊景重現，我還會爲那一場極偶然的單戀羞赧。她的背影在我的腦海已不是定格的一幅畫面，而是一段靈動的視頻短片，讓我的生命多了一層意義。

人們的交往中，特別關注的都是對方的正面形象，人們也都很在意對鏡修飾自己的正面儀表；其實，一個人的背影無意流露出的內心豐盈纔是最真實的。在後來的人生旅途中，經過了很多很多機場、車站、港口以及風景名勝區，閱人無數，可我再沒見過那麼迷人的背影。我承認，在這些場景裏，確實我都懷有再見的期望。

如今她在何方？徜徉在鬧市的街道？還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該有了伴侶，那個伴侶會欣賞她的背影嗎？我堅信，如果今生再巧遇，單憑她的背影，在成百上千的人羣裏，我也會再把她認出來。不過，此時相見其實已不重要；那份暖暖的記憶，已在我心靈深處被時光冶煉成一枚藍寶石，比再見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