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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閒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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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籬】

草木閒人散文

竹籬,是種在春風裏的田園詩行吧,一行行,全都韻味雋永,清樸,耐讀,而又情思綿長。

哪怕歲月荒煙蔓草,籬依然平仄悠揚,不管人間煙火事,永遠的,一派清歡自足的模樣。

那人家把竹籬種在醺暖的風裏,不再發芽了,卻見青綠的藤在籬上爬滿,涌動的綠,纏纏綿綿,蔥蔥郁郁,猶如湖面漾起的波瀾,一圈圈,一疊疊,散了去。

撒潑一樣的綠,是哪個粗心的畫師,忘了留白?任憑它瘋了似的長,無知無畏,反而顯得愈加狂野愈加隨性,惹人深愛。

而披了一身綠意的籬,看在眼裏,忽然有了一種含蓄蘊藉的美感,盈盈綠意,彷彿讓時光也變得溫柔繾綣。

我想起宋時詩裏的一句,“知有兒童挑促織,夜深籬落一燈明”,有深濃深濃的鄉村風味在眼前瀰漫開來,兼有一羣頑童無賴喜人,蹲在地上扒開草叢尋促織,卻由着一盞燈火明明滅滅,在籬落疏影裏。

若是夏夜,路過一行籬,有遇“籬落一燈明”的話,那微微微微明滅的燈火,便是螢吧,腐草化成的螢,低低飛着,青綠的微光,一閃一閃,點亮籬邊風清清的夜。

【初過雨】

雨時,我是在午睡的淺裏,聽着風響,聽着葉落,聽着雨水滴答,植物拔節生長,散發出清清雅雅的氣息。

雨時,我閉上眼睛,想念媽媽的菜園。

園裏,萵筍葉片狹長,有獨特的氣味。而紫茄花開得小巧別緻,不知可不可以摘下一朵做髮飾?小番茄果水珠盈盈,依然是一副青澀的模樣。而南瓜苗繁盛,悄然佔據了半個竹籬架,深黃顏色的花兒東一朵西一朵,被雨水打得零零落落,可我,最愛還是雨後的南瓜嫩苗,剪了,煮湯,味道鮮美異常。

是在雨水充沛的.夢裏,媽媽的菜園清新恬靜,彷彿觸手可及。也是在夢裏,它變得遙不可及,我難過,是因爲一些曾經鮮活的舊日印象,已然回不去。

眼眸氤氳着淚意,醒來,已是雨散雲收,長風浩蕩,捎來一些天然草木的氣息,清淡,又潔淨如洗。

從樹下走過,玩心大起,伸手拉一下掛滿水珠的樹枝,又迅速跑開,珠兒紛紛摔落,於是,心情大好。

有幾點微微的涼落在髮梢、手臂,也顧不得拭去,清涼印記,就當作是雨水的恩澤吧。

初過雨,在幽寂的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踩着落葉,像是踩着一行行抒情詩的韻腳,聽石板路上的足音綿長,慢慢慢慢長出青苔的顏色與柔軟。

路過十八棵桃花心木,六棵木棉,轉過兩個街角,穿進一條小巷,去買一盒中國風的明信片,給自己。然後,挑出一張,寫二三行小字,日期後面補上“初過雨”,寄給你。

【百花記事】

春日綿綿,有雨,涼意襲人。

穿薄的針織衫和棉麻長裙,撐一柄素色的傘,走在雨水裏,會忽然覺得自己活成了山野裏一株棉麻一樣的女子,素簡,清淡,不事張揚,內心篤定而歡愉。

低低一低眉,就連春風都醉了啊。

陌上光陰淺,多少春花開遍?我也多想,把落地閒花都拾起,風乾,裝進藏青色帶繡的香囊,給它起個名字,叫做“百花記事”。

而後,隨身帶着,把它當做一味藥,治我三月裏患上的觸景傷情。你要知曉,枯乾的花瓣,即便失了容色,但依然有香,淡,而清瘦,而妥帖,而安怡。

一片一片的花瓣,疊起,保留一種清樸的味道,在一塊粗布縫製的香囊裏,續一朵落花枝頭未完的春夢。

夢裏,是有桃朵夭與杏花靨,是有梨花溶與李花白,淡然,清朗,替我記着那年那月,那春日的雨,和一段清簡不爭的落花光陰。

二三月裏,着顏色素淺的衣裙,再帶藏青色香囊,是不是亦有一種清樸的美,猶如野生植物,恰好隨性,恰好芬芳,恰好,爲你所念?

 【杏花天】

春日,風暖。

素白紙箋抄寫程羽文的《花月令》,“正月:蘭蕙芬。瑞香烈。櫻桃始葩。徑草綠。望春初放。百花萌動。 二月:桃始夭。玉蘭解。紫荊繁。杏花飾其靨……”

靨,舊時指女子在面部點搽妝飾。那暖風裏,淡香搖漾薰得遊人欲醉的杏花,朵朵都是愛美的罷?

抹一點脂粉,搽一點腮紅,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拆欣怡,像個新嫁娘,紅蓋頭揭起,她笑顏溫婉含蓄,美得像一首七律,寫於薄暮,寫於晨光,寫於淺醉微醺時。

不由亂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闖進杜牧詩裏的杏花村,找一個紅燈籠陳舊的酒家,坐下,恰對着半窗雨裏青山,叫一兩碟小菜,半壺酒,消磨一日好光陰。

細雨輕盈,卷着點點花粉,被風吹進窗來,落在衣袖上,溫柔,無聲,有些微微的涼,散着些清清淡淡的香。

收下店家贈送的一枝杏花春色,置於桌上,飲酒,聽曲,再是無話。

初過雨,天色漸漸清明,留下酒錢,桌上的杏花摘下一朵,別在衣襟……

【春茶】

今春的第一杯茶,喝的是鐵觀音,放很少的茶葉,看它在水裏舒展開,亦是葉葉春情,清香撲面。

人皆言“禪茶一味”,茶的幽綠與禪的幽清融於一甌,這一口,茗韻幽幽,流轉於舌上,不免心懷悠悠。

似有滿山碧翠在眼前鮮活起來,新長的葉芽兒顏色嫩黃,是一種不諳塵事的純真模樣。

餐風,飲露,生於深山,宿於塵土,若有哪種植物由始至終芬芳幽素兩袖清風,我以爲,一定是茶樹。

畢竟詞窮,再多的形容也是沒有了。只是想起,古時有人終日隱於深林,不肯與塵囂爲伴,會不會擇幾株茶樹植於小院,不爲其他,只爲有清風來。

閒時讀書,或是坐於庭前,聽風,賞月,用山泉水煮茶,寫幾行尋常不染的文字,何嘗不是人間樂事?

一些舊時文章,讀到如今,才發覺字裏行間隱隱茶香散漫,分明的,透着一股清雅氣息,沁人心脾。

比如王晫《快悅續記》,字裏行間,茶香漫溢。“春日看花,郊行一二里許,足力小疲,口亦少渴。忽逢解事僧邀至精舍,未通姓名,便進佳茗。踞竹牀連啜數甌,然後言別,不亦快哉?”

閒來無事,泡一壺春茶,翻幾頁詩書,一任窗外落花依草,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