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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清月已玦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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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月夜,幽深的池水如一塊藍玉般隱於庭院深處,一團團暖黃光亮的螢火蟲棲落在被風吹得簌簌的樹葉中。幾聲蟬鳴鴉啼中響起木門吱呀聲。

那時清月已玦抒情散文

池邊小屋,雕花格窗,一襲白衣男子臨窗而坐。一盞淺柄油燈,一本《飲水詞》,儒雅笑意下,男子斟了杯香茗,溫雅容顏漸漸在氤氳水霧間模糊,破碎,化爲萬千粉塵,獨留一盞熄滅的燈,一本被風翻開的古詞,和一聲,沉重如積澱千年般的嘆息。

他生於富貴官宦之家。父上三代乃朝中有頭有臉的重臣。他也是那位高權重的父親最重視的嫡子。他有一位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的表妹青梅和一顆聰穎剔透,傷悲風月的心。這般生活,可謂美好。

可惜,良辰美景奈何天。

與他一起長大的表妹被當朝皇帝召進宮納爲嬪妃。曾想過的'執手偕老也如夢境般破碎。而他自己,也被皇帝封爲貼身侍衛,長伴聖上身旁。朝中多少大臣世子們眼紅渴望的地位,卻如枷鎖般囚困着他。

他不愛權謀,不愛富貴。他想要的,不過一方無拘天地和一位執手相印的人。

如今,無良人,無天地,有的只是那對他阿諛嘴臉,奉承話語的臣子們和小小御書房內沉悶乏味的擺設。

他那麼嚮往自由的一個人。

可曾知否,誰在夜深人靜,對那孤空皓月獨自酌飲。昏鴉盡,小恨立因誰?如今,無歡聲,無笑語,唯有那支筆毫素紙伴於身側,寂靜冷清,心字悽悽已成灰。

那樣悲傷頹然之日終是在一位盧姓女子的到來得以好轉。盧氏和他本是家族聯姻的產物。婚前更是連一面也尚未見過,只聽聞,盧家女兒溫婉嫺雅。

大婚之日,紅燭火光躍動,他沉寂多年的心終是在挑開紅蓋頭那刻,溺失於她灩漣眸光中,化成繞指柔。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婚後的如膠似漆,那一眼便知心意的長年默契,塵封了他對青梅的想念思慕,他也終於只道,良人爲誰。

可,傷心最是無情天。他與她的手,終究沒能牽到最後。

盧氏病逝,因產後傷寒。

無垠夜上溶溶月,夢中佳人款款歸。

懷想當年,他與她賭書潑茶,軒窗對詩,那般恣意歲月,最終卻如霧中花,水中影般,不可觸及,又隨塵風消散。

可曾知否,那一眼迷濛幻覺,醒時沉香枕上淚滿巾的哀痛悲傷?

後來他與江南名妓沈婉的愛情,也在他病逝後譜下了一段悲曲。

他的一生,跌宕坎坷,起起伏伏間有那珠圍玉繞,有那漠上塞北,有那風花秋月,也有那經年茶涼。歌舞昇平間,落幕的不止是繁華。那時光景,也在後世名伶的衣袖揮舞間,亦悲亦泣。愛罷恨罷,不過一抔黃土,人間惆悵客來,就是一出摺子戲。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人知?誰理解他,對相濡以沫的妻不辭冰雪爲卿熱的一往情深?誰理解他對未來山一程,水一程的豪情壯志?誰又理解他對亡妻,對單隻人影生活西風多少恨的肝腸寸斷?

我又仿若看見,那樣一位溫潤如玉般的男子,在寂清冷日中,一襲銀邊蟒袍,手執二十四節烏骨紅油傘,踏過曾曾白玉葬花,跨越千年般,從橋那頭走過。

人生若只如初見。

若如初見。只願他,西風拂過,吹散眉眼那抹憂愁。而他心心念唸的人吶,一定會在橋那頭,超越時光般,接過那把紅油傘,對他嫣然而笑。

可曾知否,那年雕花窗下,清月未玦,憑窗而立的男子,落英紛飛間,一聲,輕輕的,塵埃中破碎的嘆息。

韶華不過一抔土,若得飲水不相負。致--納蘭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