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工散文

那一年，你十四歲，正讀着初二。

放暑假了，你說你要來打暑假工。可是你還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別的與你同齡的有錢人家的孩子有的或許還在父母身邊撒嬌，打工很辛苦，我們有些不忍。但我們家只是個普通的打工之家，非富非貴，讓你出來乾點活，受點累，品嚐一點生活的艱辛，掙錢的不易，既能爲你自己賺點零花錢，又能使你受到教育，又有何不可呢？窮人家的孩子應該早當家啊，我們還是讓你去了。

頭兩天晚上你下班回來都很興奮，說很好玩，廚房年輕人又多，活又輕，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很開心。第三天你的臉上就沒有了笑容，不再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坐在那裏，我們問你怎麼啦？難道有人欺負你？你說沒有，你還說你沒事。我們猜想你可能是累了，你還只是個孩子，又沒有受過苦，每天在廚房裏要幹十多個小時，一身汗一身水，怎麼可能不累呢？我們都不敢多說話了，只勸你早點洗澡休息，衣服留給我們洗。

那年來得很不巧，我們這邊番禺的總店因爲地鐵開通要拆遷，所以一個星期後你就被分到廣州的分店去了。第一天去分店，你和剛來打工一個月的明仔一起坐公交車先到廣州動物園總站，因爲兩個人都對廣州不熟悉，所以就找不到去分店的公交車，結果就只有打的士去分店了，回來亦如此，這一天單是車費都用去了二十元。第二天，第三天仍然是這種狀況。我們就幫你算了一筆帳：你做一天工只賺了三十元錢，但你車費就用了二十元錢，只剩下十元錢，爲了這十元錢這麼辛苦值得嗎？賺這十元錢能幹什麼？連你自己都不夠吃，將來如果是這樣的話又怎麼能夠養家餬口呢？你問怎麼辦？坐公交車啊。可是公交車到那裏沒有站不停的，不停就走路。

這一次是你老爸親自出馬，手把手教你怎樣識別交通線路，其實公交總站到分店只需十五分鐘的路程，從此後你每天早早坐車去總站，步行十五分鐘到分店，當作是鍛鍊。

孩子，將來無論到哪裏，自己都要長記性，要搞清楚來回的交通線路，好不好？

那一個風雨交加。雷聲大作的夜晚，九點半了你還沒回來，我們擔着心，發信息問你有沒有坐上車？你卻打電話來問我：阿媽，我們在車站等車，看到這裏有一位乞討的老阿婆凍得渾身發抖，又冷又餓，很可憐，我給了她十元錢，還把我的'工衣給她披上了，現在我們怎麼辦？把阿婆送到哪裏？

怎麼辦？我想叫你不要多管閒事。廣州這裏有一些以乞討爲生的外鄉人，別看他們貌似可憐，其實老家一點也不窮，有的甚至用乞討來的錢財蓋起了樓房。可是，孩子，我不能跟你說這些，我不能打擊你的同情心，更不能去褻瀆你的善良。只好說：孩子，我們的能力有限，你還只是個學生，幫不上阿婆什麼忙，你的心意盡到就算了，你跟阿婆說叫她有困難找警察，你快點回來吧，我們在擔心你呢？

怎麼找警察？你還在窮追不捨，打110啊，我只有這樣應付你了。你果真打了110。，結果是警察也不能解決她的問題，她不肯跟警察上車，警察也沒辦法。你的好心付之流水。你回來了，我們都責怪你多管閒事。可是你說沒有辦法，你就是心軟，你見不得這樣可憐的人，見到了不幫助人家你就永遠不安心。

孩子，你讓我們怎麼說你好呢？幫助別人是應該的，可你還小，自顧尚不暇，又何來能力幫助別人呢？一個人只有自己強大了，纔有能力幫助別人。所以你今後要好好學習，學好本領，做個強大的人，去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這是我們對你的教育

可是與此同時，你不也教育了我們嗎？因爲在這社會上混得太久，見得太多了，我們的心已經麻木，見到那些殘疾的。乞討的人，總是嫌惡地避開身子，見到那些求救的總是持着懷疑的眼光，以爲人家是騙子，對人家不理不睬。我們只知道明哲保身，我們的同情心，我們的愛心不再輕易付出。孩子，是你，是涉世未深的你，是如陽光一樣燦爛的你給了我們教育，讓我們覺得我們大人太自私了。

那一天你回來說你自己要求調到水臺去做了，我們問你爲什麼，打荷不是做的好好的嗎，你說聽大師傅說打荷沒什麼出息，到水臺可以學會操刀，爲以後做廚師打下基礎，。孩子，你的想法是對的，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都應該不屈不饒爭上游。希望你小心啊，廚房裏的那些大板刀可是無情的，你掌握不好它，它切你手指可是沒商量。

被我不幸言中，一個星期後你提早下班回來了，帶着縫了四針的左手無名指。孩子，十指連心啊，不單是痛在你心上，也痛在阿媽心上，我開始後悔呀，也許我不該讓你去打暑假工的。我又埋怨你自作聰明去水臺，如果還在打荷怎麼會切到手呢？你知不知道什麼事都不可操之過急，欲速反而不達嗎？阿媽，你不要生氣，不經一事怎麼長一智呢？你反而來安慰我了。

我和你爸無論遇到什麼事，在思想上總是難以達成一致，溝通起來總是困難，於是爭吵就成了習慣，在你手傷在家的這段日子，我們仍然毫無顧忌地爭吵着，誰也沒讓過誰。

那一天爭吵的更是激烈，誰都不服氣誰，誰都覺得自己有理。你在一邊聽着聽着，臉色就變得越來越難看了，突然就大吼一聲：別吵了。接着又踢翻了凳子：你們有完沒完？吵架聲嘎然而止，沒想到你會發脾氣，我們兩個都愣在了那裏，大氣不敢出一聲地看着你，你頹然坐在牀邊號啕大哭。我們嚇壞了，早忘記了爲什麼爭吵，連忙來哄你：對不起，對不起。我說。別哭了，兒子，別哭了。你爸一邊說着一邊用紙巾幫你擦着眼淚。我們的心同時疼痛起來：因爲我們傷害到了你。

你推開了我們的手拿着紙和筆進了廁所，我們倆面面相覷，不知你要幹什麼？你出來了把你寫的遞給我們：你們整天這樣吵我很痛苦，你們知不知道？除非你們保證以後不再吵架了，凡事好好商量，否則，你們就永遠沒有我這個兒子了！你在收拾東西準備走。我嚇了一跳，那怎麼行？你離家出走了讓我們到哪裏去找啊？我們又怎麼對得起你年邁的阿婆？一切都是我們的錯，好吧，我們保證不再吵架了。什麼？口頭還不算，要立字爲證。於是，生平第一次我們寫了保證書，給我們的兒子：保證以後再不吵架，再不給兒子心靈造成痛苦和傷害。不是因爲你是父母你就是對的，孩子，你給我們上了深刻的一課。

打了二十二天暑假工，發了八百元的工資，怕你亂花錢，我跟你說只給你一百元錢零用，餘下的七百元錢幫你存着等你開學回家再給你，沒想到你卻不樂意了。你說你不會亂花錢，你自己的事自己做，自己的錢自己管。你給了我們倆一百元充話費，你還說回去了給阿婆多少錢，給堂弟堂妹買什麼禮物？我聽着你念唸叨叨地安排着你的錢，我突然感覺到你長大了，已經不是我們在教育你了，是你在教育着我們。

以上的點點滴滴是暑假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裏你在我們身邊發生的事情，我把它記下來，當作是寫給你——我的陽光少年的日記。我要感謝你，我的孩子，你不但把快樂帶給了我們，你還讓我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