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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欣賞:狗是半生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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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女人沒有那麼嬌氣,英娘懷孕七個多月了,依然端着盆去池塘邊洗衣服。池塘的水清亮亮的,都能照出英娘俊俏的模樣。池塘的邊上滿是星星點點的花兒。美麗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引得英孃家的大黃狗直愣愣地看。它時不時的去撲咬它們,可每次都是個空。

散文欣賞:狗是半生的痛

英娘看着狗兒的憨樣,不覺也笑了。她一邊笑罵着狗,一邊在水中擺着一件潔白的襯衣。雪白的肥皂沫在清清的水中慢慢地散開來。

她兩手抻起襯衣,對着太陽看了看,又在水中擺了一下,不想襯衣不小心脫了手,飄落在前面不遠的水裏,襯衣緩緩地向裏面飄去。英娘猛然用手去抓,卻一個閃失,一頭栽進水裏。

這池塘很深,英娘又不會水,她在水中慌亂地拍打着水。可依然止不住身子向下沉。

大黃狗眼看着在水中掙扎着的英娘,急地在池塘邊來回地轉。

終於大黃狗撲通一聲跳進了池塘裏。它飛快地游過去,咬住了英孃的頭髮使勁地向外拖。大黃狗的勁還真大,竟然能慢慢地拖着英娘向岸上游過去。

終於到了池塘邊,英娘吃力地抓住邊上的水草,使盡了渾身的力氣爬到岸上。癱軟地靠着大樹坐着。大黃狗也費力地上了岸,它使勁抖了抖了身上的水。四濺的水晶亮亮的,陽光下,象光芒四射的珍珠。

歇了好一會兒,英娘覺得身上有了力氣,收拾了一下。領着大黃狗回家了。

回到家裏,英娘換了件乾的衣服。一下子躺在炕上懶懶地一點兒也不想動。肚子的小寶寶還不時的動一下。她想,好在沒動了胎氣,這小傢伙還不知剛剛從鬼門關裏走了一回呢。

中午時,男人回家來,英娘把上午的事跟男人說了。末了說:“今天多虧了大黃,要不我們娘兒們早就成水鬼了。這輩子千萬莫虧待了大黃狗。”

男人在些激動地看了看大黃狗,說:“嗯,今後它就是我們家的功臣,我們吃啥它就吃啥。”說着,把一塊黃澄澄的玉米麪窩頭放在大黃狗的碗裏。

大黃狗跟往常一樣搖着尾巴歡快地吃着。它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功臣。

三個月後,小孩順利地出生了。英娘說::“就叫他狗兒吧,名字賤好養,再說他這條命也是大黃狗救的。”

男人激動地說:“從今往後,我有了兩個狗兒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狗兒出生的三年頭上,沒想到春旱連着秋旱,一年幾乎滴雨未下,種下的莊稼顆粒無收。家中的糧食越越來越少。英娘說:“明年再旱天,恐怕就得餓死了。”

沒想到轉過年來一直到夏天依舊滴雨未下。家家戶戶的糧食早就吃光了,餓急了的人們滿山找着野菜,樹葉,草根。凡能吃的都吃了。夏天的山沒了綠色,彷彿進了灰土土的冬天。

狗兒原本剛會走路,可現在一點也站不起來。瘦弱的身子,根根骨頭清楚的都能數出有多少根。細細的脖子彷彿挑不起大大的腦袋。

英娘看着可憐的狗兒,心裏驀然的酸楚。家裏已經好幾天沒糧食吃了,大人還可以挨着。可孩子畢竟太小了。這樣下去挨不了幾天。

英娘頹然地坐在門口,呆呆地看着天。她真盼着老天能下一場好雨。

不知什麼時候,大黃狗來到跟前,軟軟的舌頭添着英孃的手,象安慰,又好象在乞求。

這些日子它是怎麼熬過來,英娘無奈的想。這年頭人都沒得吃,真也顧不上它。真難爲它了。

男人從外面回來,筐子裏是少得可憐的一點樹葉。男人說:“這還是跑了十幾裏才弄到的,漫山的.樹草都讓人吃光了。不少村開始往外擡死人了。老天要再不下雨,早晚都得餓死。”

英娘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活了半輩子,死也就死了,可狗兒太小了,總得讓他有個活路吧。”

男人抓了抓頭髮愁得兩道眉擰在了一塊兒。驀然他看到大黃狗,他對英娘說:“要不把大黃狗殺了吧,這樣能救狗兒一命。”

英娘吃了一驚說:“它可是我們娘倆的救命恩人,咱可不能做背恩忘德的事。”

男人說:“這樣下去,大黃狗早晚也得餓死還不如……。”

沒等男人說完,英娘突然喊到:“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突然屋裏傳來狗兒的呻吟聲,他倆趕忙跑進屋裏。狗兒已餓得昏了過去,好象在說着胡話。

英娘一下抱過狗兒輕聲地喚着。

男人說:“要不把大黃賣了吧,也算給它找個好人家,要不在咱家也得餓死。”

英娘閉着眼點了點頭。她拿出家中僅剩的那點乾糧,一口一口的餵給狗兒。

第二天,男人把大黃狗裝進筐裏,放在推車上。大黃狗瞪着驚恐的眼情看看男人,看看英娘。

英娘終於不放心,她安頓好了狗兒。跟男人一塊走了。

這年頭,糧食那麼金貴,誰還養這費糧食的狗。一上午了也沒人問。後來終於一個糧店的老闆經過這裏看上這條狗,談價錢時,老闆說:“這狗瘦成這樣,也沒多少肉,你們要價太高了。”英娘一聽說:“你要殺它呀,多少錢我們也不賣了。”英娘死死地抓着筐說:“我們不賣了。”

糧店老闆忙改口說:“我是說這狗瘦成這樣,得費多少糧食能養過來。”

男人忙不迭地說:“這狗是瘦了點,可懂人性,最會看家了。價格再商量再商量。”

老闆看了看說:“一口價,三十斤糧食。要錢給錢,要糧給糧,同意到我店裏算帳去。”

英娘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老闆讓夥計牽那隻大黃狗,大黃狗驚恐地看着英娘,嘴裏低聲地吟叫着。眼角噙着晶瑩的淚,閃閃的象璀璨的珍珠。

英娘不敢再看大黃狗,別過臉去,撩起衣襟擦了擦眼睛。

到糧店拿了糧食,英娘說,再到別的地方用糧食換一些更便宜的麩糠之類的東西,那樣能多吃些日子。

他們還沒走出多遠,英娘忽然聽到從糧店裏傳來大黃狗慘烈的叫聲,英娘心一激靈說:“他們殺狗了,我不賣了。”扭頭就往回走。

男人一把拉住英娘說:“糧食都拿到手了,你找也沒用。”說完拉着英娘向家裏走去。

有了這些糧食,一家人總算熬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好在老天下了雨,地上的野菜也多了。人們總算不用餓肚子了。

日子慢慢好過起來,可英娘一直沒再養狗,她總念念不忙救命的大黃狗,偶爾有風吹門的響聲,她常常會立刻趴在窗上向外看,她對男人說:“是不是大黃狗回來了。”等再沒一點兒聲息,英娘會頹然地在窗前坐上半天。

終於有一天英娘耗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臨了,她把狗兒叫到牀前說:“人好多時候還不如一隻狗,無論我們家再窮,它都沒離開我們,而倒是我們在最危難的時候最容易忘恩負義,一隻對我們有恩的狗,最終卻死在我們的手裏。”

英娘重重地嘆了一聲,卻早已是淚水滿面。

她說:“活了這一輩子,連只狗都不如,到了那邊,我真沒臉去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