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瘋子

“爺爺，給點兒吃的吧！好爺爺，好爺爺。”那個所謂的“陽光廣場”的旗杆下坐着個小姑娘。其實是個小瘋子。身上胡亂地套着幾件破衣裳，頭髮雞窩似的亂，卻不長。眼睛很大，卻沒有神兒。她的思維似乎全從那雙眼睛裏跑走了。只留下空空的，甚至可以說是亂糟糟的腦子。眼珠子毫無目的地在眼眶裏亂竄。可是，一旦有人從她身邊走過，那倆眼睛珠子就定了格兒，緊緊地盯着路過的人，腦子也發揮了作用，她便開始叫人；“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她全會叫出來！還是普通話！可是，沒人搭理她。她也不像先前那麼認真了。眼珠子又開始在眼眶裏溜達。嘴裏唸經似的叫着人。她好像絕望了，卻又好像抱着點希望。她臉上掛着笑，卻不知是希望還是絕望。

又一個老頭子從她身邊走過了。這個老頭兒牽着他的小孫子。孫子七、八歲的樣子，不耐煩地甩開爺爺的手兒，走在前頭啃羊肉串兒。

“爺爺，行行好，給點兒吃的吧！”小瘋子歷行公事一樣地喊着，臉上還是掛着悽悽的笑，眼睛定格在老頭兒手裏那串還剩三粒的冰糖葫蘆。

老頭兒愣了一下。

“爺爺，給點兒吃的吧。好爺爺，好爺爺。”小姑娘依然叫着，聲音不高。希望不過是絕望，沒什麼好興奮的。

老頭兒伸出了手，那隻手裏有一隻竹籤，竹籤上有三粒冰糖葫蘆，紅亮亮的。

“幹什麼！“不料，老頭兒的孫子突然一把奪過了那串冰糖葫蘆，他的小臉憋得通紅，彷彿受了奇恥大辱。

“反正你不吃了，那……”他爺爺好像做錯了什麼事，在孫子面前顯得誠惶誠恐。

“走！走！快走！”他的孫子沒等老爺子把話說完，氣呼呼地把爺爺拉走了，手裏還捏着那串冰糖葫蘆。

老爺子的腦門冒了一層汗，怎麼回事？幫人也成了丟臉呢？周圍的人，也都扭過了頭，偷偷地笑着這一老一少。那個小男孩覺得丟臉了，那串冰糖葫蘆狠狠地摔到地上，衝着老頭子大叫：“她是個瘋子！瘋子！”說完自個兒撇開腳丫子跑了。

老爺子心裏慌了，連喊：“唉！小心吶！小心吶！”邊喊邊追了過去。

周圍的人放聲大笑。那個小姑娘跑了過來，撿起了那串冰糖葫蘆，嘴裏不挺地朝老爺子的背影喊：“謝謝爺爺！謝謝爺爺！”直到老頭兒走遠了，才吸着鼻涕回到旗杆下，把冰糖葫蘆捏着緊緊的，好像它們會生翅飛走了似的。

這時候，小姑娘在認真地吃着三粒冰糖葫蘆。有人扯扯衣領，嘴裏咕嚕着：“一個小瘋子，有什麼好看的。”他走開了。

小姑娘吃完了冰糖葫蘆，手裏捏着那根竹籤，不捨得丟棄。有個沒趕上看好戲的女人，像受了委屈似的，衝小瘋子罵了一句：“阿姨，誰是瘋子？誰是瘋子？”

廣場上到處站滿了人，可沒誰回答她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