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梨散文隨筆

我記得那是個冬天，我多大呢？也就七八歲吧！

那時候日子都過得艱苦，農村尤其是，到了冬天，早晚盡吃了酸菜洋芋，頓頓這樣，口裡寡不說，心裡還憋屈的不行。

那個時候奶奶還健在。奶奶是有口福的人，捨得花錢買吃的，每年冬季，軟梨子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奶奶很神祕，不讓我知道軟梨子是什麼時候買的，也不讓我知道放軟梨的地方。只是看我饞得實在可憐的時候，才突然給個驚喜。那黑黑的、冰疙瘩似的軟梨拿在手裡的時候，我憋屈的心立刻就被喜悅和甜蜜充盈了。然後用嘴脣和舌尖嘬破軟梨的皮，小口地吮吸著那酸甜而冰涼的汁液，那種陶醉的心情，估計做了神仙也就那樣了吧！

但是這一年的冬天，我已經留意奶奶很久了。真奇怪，她為什麼還沒有買梨呢？我專注地觀察著奶奶，希望從她的表情上，還有言談舉止上，捕捉到軟梨的氣息。但是很遺憾，奶奶非常的淡定，絲毫沒有表現出那種享受過軟梨的滿足感，也沒有要提防我偷軟梨的那種顧慮。

這個冬天，我難道吃不到軟梨了麼?我失望地想。但這怎麼可能呢，母親說，生我的時候，奶奶就守候在旁邊，所以我才繼承了奶奶的饞。和我一樣饞的奶奶怎麼可能不買軟梨呢？況且，她還有陳年的肺病，沒有軟梨哪行呢！我覺得這只是遲早的'事情。

顯然，我只有耐心的等待了。但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有一位老人的耐心呢！那段日子，我著魔了一般，盼了星星盼月亮，就盼著奶奶快買軟梨。有幾次母親喊我幫著拿東西，我都痴痴的沒聽見。母親狐疑地摸著我的腦門說：“小生生這是咋了呢？沒有發燒呀！”

“還能咋？”站在一旁的奶奶說,“害饞癆了唄！”

讓奶奶說破了心事，我趕忙抽身躲進了裡屋，羞得再沒敢出來。

外面奶奶和母親絮語著什麼，我也沒心思聽，只是將胸膛貼在了熱燙的炕面上。“我想吃軟梨。”我在心裡面委屈地吶喊著，然後將眼淚和鼻涕一併塗抹在了床單上。

本來是臘月天的下午，北風颳得黃天黑地的，嗚嗚的風聲像號角一樣灌進了我的耳朵裡，熱炕燙得我覺得渾身都懶洋洋的，呼吸也越來越長，腦子也有點迷糊了，整個人舒服得要化了似的。

突然，我發現面前就放著一碗軟梨！哎呀，好像是千真萬確的，共有四五隻梨子呢，共盛在一隻老碗裡。黑色的軟梨。我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麼顏色比軟梨的黑色更加誘人的了，哪怕是烤肉的焦黃色和紅燒肉的醬紅色，都沒有這麼噴香誘人——撩人食慾的果香的清芬，實在是讓我久違了。我像是財迷看見了黃金一樣，像是正害相思的姑娘看見了夢中情人一樣，那種嚮往之情，那種即將美夢成真的超幸福感，讓我暈眩了。

我抓起了一隻軟梨，久久地玩味著、欣賞著，然後讓鼻孔親近著，貪婪地嗅著軟梨的香味。我想吃極了，但卻捨不得吃，也不忍心吃。我想要把這幾隻軟梨藏起來，不讓奶奶和母親知道，然後獨自一人享受這份甜蜜。哼！誰讓奶奶剛才那麼無情地嘲諷我呢！

正這麼幸福地陶醉著呢，突然就感到屁股上捱了一巴掌，然後聽到母親的聲音：“還睡呢！起來吃飯啦！”

一軲轆翻起身來，我看見了母親慈靄的臉。不行，可不能讓母親知道我的祕密了，我得趕緊把軟梨藏起來。可是——我的軟梨哪去了呢？我揉著發餳的眼睛，左顧右盼，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梨呢？我的軟梨呢？”我茫然地望著母親，喃喃自語。

母親看著我會心一笑：“做夢去吧，你做夢吃軟梨呢！”

聽母親這樣說，我突然就明白了，緊接著一陣悔恨深深地攫住了我：“早知道這樣，剛才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吃了它呢，那可是四五隻又大又香的軟梨呀！”

想到這裡，我傷心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