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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話丸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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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國許多的傳統節日裡,年是最隆重的了。我一直覺得,年是一個獨立的概念,它不等同於其它任何節日。

年前話丸子散文

早說了過年該歇下的,可一到年前,人們又格外地忙起來,忙著準備各種過年物品。彷彿一年到頭忙下來,都只為了過年這一天似的。於是殺年豬,烘臘肉,打餈粑,釀甜酒……我們那地方,人們還製作一種豆腐丸子,父老們習慣了叫“丸子”。

每年年前,莊稼人殺上一頭“年豬”。當然,在那個年代,莊稼人很難單獨殺上一頭年豬的。偶有人家殺一頭年豬,也是好幾戶人家共同分了,每家分上一腳(肢)半腳的,便薰了製作過年的臘肉。

於是那一天,當人們聽到一聲豬叫,便紛紛地拿了碗,擱在豬殺口下,盛上一剛淌下的豬血。然後打上一鍋豆腐,等豆腐完全瀝乾了,便倒進一口大鍋裡,然後倒進豬血,並撒上事先準備好的辣椒粉和適量的鹽,然後攪和在一起拼命的搓,直搓得豆腐、辣椒粉和豬血完全融和了,搓得豆腐由白色變成了淡淡的紅色。然後才捏成一個又一個拳頭大小的丸子,然後用篩子盛了掛在柴火灶上薰。薰幹了,燻黑了,便成了一個個香噴噴的豆腐丸子。也有人家,會在丸子裡摻進豬肉丁,吃起來味道會更好些。但那樣就不耐貯存,容易變味。

小時候,我以為把豆腐倒在鍋裡搓很輕鬆、很好玩,於是也挽了袖子在鍋裡搓。沒想到,那綿軟的豆腐搓起來也那麼費勁,搓著搓著手就酸了,再也搓不動了!

這丸子雖然是豆腐做的,但經過熏製以後,就有一種別樣的味道,又香又辣又爽脆。小時候我不愛吃肥肉,便專挑了這丸子吃。丸子切了片或絲,跟臘肉一起炒了,那味道極好。所以我們那地方,每年過年前,各家各戶都會薰上一、兩篩子丸子,跟過年薰臘肉一樣時興,且必不可少。

當然,這丸子,也並不只是為了供過年吃的。這過年也吃不了那麼多。更多的,是為了留給來年過節、或請個客什麼的。比方,春節後開秧元,或農忙時人手不夠,請人幫個工什麼的;也有女兒女婿回孃家探親、或孃家父母看望女兒女婿,便都拿了這丸子招待。那時候買點肉不易,也來不及,便用這臘肉、丸子招待客人。便捷,現成,而且體面。當然,也有人家走親訪友什麼的,順便捎上幾個丸子登門,便也不失為上好的禮物。那人家見了也樂意。鄉下人都認同,也習慣了這麼做。

莊稼人忙,春耕時就更辛苦。於是這過年留下來的臘味,便是春耕農忙時的犒勞和補償。

這過年熏製的丸子不容易壞。如果吃得省的,或者說誰家儲餘好的,這丸子吃到來年的夏天都不會變味。

小時候,常常跟了母親去外祖父家,每年農曆六、七月,都還能吃上外祖父年前熏製的丸子。

外祖父一個人單過著。打我生下時,就沒見過外祖母。在我一生的印象裡,根本就沒有外祖母這概念。外祖父的日子過得很省,倒也“滋潤”。在那個年代,過了農忙時節還能吃上年前的臘味,也算是日子過得富餘的了。當然,這也離不開一個“省”字!

每一回,跟了母親上外祖父家吃了過年的丸子回來,母親還總要捎回幾個,帶回家吃。於是,我便總是很樂意上外祖父家去。

那個年頭,莊稼人都吃得很省,好吃的東西,一般都捨不得自個兒吃,便都留下來招待客人。於是,孩子們便總盼著走個親串個門什麼的,或逢年過節的家中來個客人,他們就可以相跟著好吃一頓。

當然,在那個並不富餘的年代,物質自然也不富餘。於是,年前準備的年味,本說是為了過年的,其實更多的是為了留給來年招待客人。臘肉是,豆腐丸子也是。而經過煙火熏製的豆腐丸子就更耐貯存。它不用像現在商場超市售賣的速食品一樣,摻雜什麼新增劑或防腐劑,也不用什麼速凍或冷藏,但貯存個一年半載的,一樣不會壞。

據說,當年我們那兒有一個“五保戶”人家,在大家的照顧下一個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富餘”。於是在一個冬天裡死去,當人們為他準備後事時,卻發現他家裡還有丸子。人們都以為他那麼早就準備好過年的丸子了,但後來聽他嫁在鄰村回來的女兒哭訴著說,說那是她爹積攢下的隔年的丸子,一直捨不得吃,想留著日後招待客人。

後來,她女兒用這些丸子,招待了來為他送行的人們。大家吃過了後,都覺得那味道還那麼新鮮。於是人們便唏噓感嘆!不知是感嘆這人生的無常,還是物質的永恆。

丸子不僅是我們那地方過年時必備的菜品,也是平常招待客人時拿得出手的佳餚。它不但可以炒了作菜吃,還可以煮熟了揣在兜裡,出遠門時供路上充飢。

我第一次離開家時,那正是春節後不久,母親便煮了兩個豆腐丸子,切成片裝在一個塑料袋裡,讓我帶了在路上吃。她還要為我煮雞蛋,我沒有要。我就喜歡豆腐丸子裡面那辣椒味兒。後來,我就吃著那兩個豆腐丸子,坐著火車來到了廣東。

我最後一次跟人說起豆腐丸子,應該是離開家的第二年。那一年,我沒有回家過年,便讓回家的老鄉春節後返回時捎來了幾個豆腐丸子。沒想到讓一位廣東朋友看到了。他看了後直搖頭,問那圓鼓鼓黑巴巴的東西是什麼,我說:“那是我們家鄉的豆腐丸子。”

他聽了就疑惑地看著我,問:“這東西也能吃麼?”

我說:“等一下切一片你嚐嚐!”

我於是洗淨了,切下一片讓他嘗。沒想到他咬了一口就辣得直吐。我這才想起,廣東人是不吃辣椒的,於是直向他賠不是。沒想到,他吐了後咂巴了幾下嘴,卻要求再嘗一片,並一邊吃一邊說:“都說湖南的臭豆腐聞著臭吃起來香,沒想到這辣椒粉拌豆腐,薰得這黑巴巴的,吃起來也這麼有味道!”

我聽了就不住的笑。是得意還是愜意,我已經不知道。

這些年,在我湖南的鄉下,這豆腐丸子一直還有人做。每年過年,各家各戶都會做些。也許做的不再有以前多,但人們一直還願意做,也樂意做。也許是不願忘了那味兒,也更怕忘了那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