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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一個完美的人是自虐的開始傷感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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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曾言,她寫《禍國》這個故事的由起是因爲姬嬰,通過姜沉魚的眼睛,描述那樣一個男子——他看起來什麼都不缺少,他處處完美,但他,沒有自我。

愛上一個完美的人是自虐的開始傷感日誌

人稱白澤轉世,姬嬰相貌、性情、能力、家世、背景,平常人所渴望的特質,他無不具備,他讓溫柔純善的沉魚從天真少女一路涅,深情不悔;讓四國第一美人的羲禾爲他瘋狂,即便幽處深宮,依舊難逃心魔。美玉冰璃的薛採爲其俯首,坐擁江山的國君甘願買賬,算無遺策,智近乎妖,如同一個處處完美的標本,懸掛在世人眼前,令人望洋興嘆。

或許作者的意圖是想把心底一個供奉若神的人物描繪出來,可惜,過猶不及,這麼多溢美之詞加諸其身的淇奧公子,始終存在感薄弱,他像一座仙氣環繞的神像,一章文采華麗的詩篇,一曲多情悠揚的清歌,唯獨不像一個飽滿而深刻的人。不是描繪的不夠全面,而是偏離了世俗,朦朦朧朧,毫無溫度,我等看客都是庸碌的常人,對比仙人,更認可同類,小說人物也一樣,但凡貼近生活的,才能觸動心絃。

淇奧公子出生貴族,可惜成於家族,卻又爲家族所累,如他所言:‘一生不得自由。家族面前,無自我,無善惡,無是非。’——說的是人,更像個沒有自我的傀儡。

他最後的下場是被人暗殺而死,諷刺的是,默許殺他的,正是他一心輔佐血濃於水的親弟弟。悲哀嗎?是的,可是縱觀他的成長曆程和性格發展,這樣的結局無從避免。

說到成長曆程,就不能忽略掉琅琊,姬嬰之母琅琊,是鍾尚書之女,少女時豔冠京都,嫁於鹿鼎侯姬夕爲妻,她嫁給姬夕的時候,姬夕不過是個空有名頭庸碌無爲的侯爺,姬氏家族內部混亂,勾心鬥角。原本第一的士族地位也被逐漸瓜分,被王薛姜三族取代。她嫁進姬家後,以鐵腕政策治家,耗費十年的工夫,令一盤散沙的姬家重新凝聚起來,最終得以與四大士家平起平坐。

照書中描寫來看,琅琊無疑是個強勢且擅弄權術的女子,從慧帝開始,坐擁皇權的都是姬家血脈,但從先帝寵幸王氏,晉封爲皇后起,掌握實權的後家對姬家進行打壓。姬氏沒落,因此,從姬家重新送一位繼承人上位,在她眼裏,就成了非常急迫的一件事情。當時本想讓姬嬰入宮,可惜他一生下來就有心疾,就由其弟昭尹頂替。這也造成昭尹弒兇的根由。

身爲母親,對子女寄望深切,是人之常情,姬忽、姬嬰莫不是人中龍鳳,但讓我側目的,是文中琅琊臨死之前對姬嬰的一番囑咐:“……而十年後,當時機成熟我示意太監將他領到荇樞面前,聽說他連字都不認識時,我的心,就像被無數刀割一般,痛得無以復加……”

她是小兒子在這十年裏被人遺棄無人疼惜的心痛,還是孩子沒有受到良好教育沒能如自己所願的焦慮?

身處侯門世家,琅琊她一定很清楚,天子手握生殺大權,必定要絕情棄愛,稱孤道寡,看似富有四海,實則被天下操縱,他可以擁有天下,就是不能擁有自我。可是人生命的根本動力是成爲自己,所謂的自我實現,就是自己能夠爲自己做出選擇,是自己選擇的,哪怕結局不完美,它對你仍是有意義的,因爲這是你自己的意志;如果是被動選擇或者是別人意志的結果,那麼理由再怎麼冠冕堂皇,你都會覺得不舒服。

這個掌控欲極強的女人,她操縱了自己兩個兒子的一生——昭尹從一出生,就已經被琅琊安排好了人生,意願沒有被尊重,更談不上選擇權,正因爲是被迫,所以身居高位,大權在握,仍難排痛苦憤恨,他奪人所愛,藐視人命,甚至到後來縱容姜相暗殺一心輔助他的姬嬰,看似報復,實則自毀,因爲世人在他身上看到的所謂成功,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母親的,她通過自己的兒子實現了她的夢想,琅琊是成功了,可是昭尹自己的意願卻被剝奪了,他沒有成爲他自己,而只是他親生母親的‘自己’的延續。

而姬嬰呢?琅琊臨死之前,要求自己的大兒子立下誓言:終他一生,全心全意輔佐其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她沒有徵求過姬嬰的意願,更無視昭尹心底的扭曲憤恨,徑自的安排了她所認爲的最好的延權道路。

或者說,姬嬰在她前面,也沒有個人意願可言,否則也不會在她死後,馬上就準備帶曦禾遠走高飛。文中昭尹對曦禾坦白,當得知自己是姬嬰的弟弟後,他召見父親姬夕入宮,直言要他哥哥的情人。由此可見,姬家對於昭尹的奪愛,是縱容的,哪怕他們知道,昭尹奪的,是自己另一個兒子的愛侶。文中‘臨終前,告訴他的那番話,仿若尖刀割斷筋骨,仿若血肉重新揉築,一瞬間,天崩地裂,萬劫不復。’則很好的說明了姬嬰的心情,

莫怪昭尹覺得姬嬰欠了自己:如果他是宮人之子,那麼母親荏弱,他無依無靠,掙扎於生存線上,這是命運的玩弄,怨不到旁人,可是他實際上卻是姬家的次子,如果不是母親琅琊的野心,本該有個幸福的童年,最起碼不會揹負這麼艱辛的過去,他童年的不幸遭遇,是他親生母親滿足私慾的授意,怎麼不叫他怨恨?同樣都是姬家之子,憑什麼姬嬰就是天之驕子,受盡榮寵,而他卻連拉孃親回家都沒有人施以援手,怎麼讓他平衡?

所以,當他得知一切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監視姬嬰,去看看那個真正的天之驕子究竟過着怎樣一種和他截然不同的風光生活。也是在那個時候,他看到了曦禾。當時的曦禾只是個貧困的賣花女,因爲與昭尹孃親同樣喝酒驅寒的洗衣習慣,勾起昭尹的佔有慾,引發了三個人的悲劇。

一個人,愛上另外一個人,要麼是同類,要麼與自己截然相反。國姿天色的曦禾夫人固然以美貌動四國,但是真正讓昭尹欲罷不能的,是她與自己一樣,都有一段貧苦辛酸的成長經歷,曦禾入宮之後,驕奢跋扈,甚至公然與皇后的鳳駕相抗,昭尹不但不懲戒,反而千方百計爲其脫罪,甚至想扶她爲後。他寵她,縱容她,如同寵溺着自己心底深處,那個年幼孤苦的自己。

可惜的是,曦禾到死,心裏只容納的下姬嬰一人,他們相愛,早在進宮之前。那時的葉曦禾有一個嗜酒且情緒不穩定的父親,和日夜擀麪的母親,有着令人側目的美貌,掙扎於窮苦,居於貧民窟,日日沿街賣花,她遇到姬嬰,後者對她一見鍾情,他也曾年輕熱情,也曾因爲不知道該如何靠近心儀的女子而心跳加快,藉口買她的花,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要娶她,卻在遠走高飛的時候,被人硬生生的破壞了計劃,到了後來,他是圖壁王朝的淇奧侯,而她則是聖眷正濃的準皇后。

他們相愛,從性格和成長環境上看,是再自然不過的,人的本性都是嚮往完美,炫目與精緻的,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曦禾,缺乏家庭溫暖,乍遇貴族階級,天之驕子的又對她一見鍾情的姬嬰,怎麼不心生嚮往?曦禾是安全感極度匱乏的女子,而姬嬰,恰好屬於無償爲他人奉獻的一類。而對姬嬰而言,曦禾除卻美貌,還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我們往往被與自己性格反差大的人所吸引,從姬嬰短短几個回憶片段,以及入宮之後的種種作爲來觀察,曦禾的性格強勢,愛恨極端,從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情緒,激烈而富感染力,這些性格特質,都是從小平穩內斂,被訓導泰山崩於前兒面不改色的姬嬰所欠缺的,可以說他平時有多壓抑,潛意識裏就有多渴望。如果自己不能擁有這些,那麼擁有一個有這些特質的愛人,也算一種對自身的補償和‘圓滿’。

姬嬰和曦禾,看似愛的刻骨銘心,實際上,他們兩個空有感覺,卻都沒有愛人,且自愛的能力。這樣互補型的一對,如果沒有外力阻撓,那麼長相廝守下去,未嘗不是神仙眷侶。可一旦有了外界干擾,他們各自的性格差異,就容易引發憂患。姬嬰被動,來者不拒,是個隨時爲外界兒犧牲自己意願的好人,這種救世主的性格值得瞻仰崇拜,可是一旦放到愛情和婚姻裏,就容易讓對方苦不堪言。當他在母親死後,準備帶曦禾私奔,因爲管家告密,姬氏全族包括他的父親在他面前集體下跪,懇求他不要丟下他們一走了之。

每個人的人生是由自己負責的,爲何要把它全攬在自己身上?是琅琊從小灌輸的理念,還是姬嬰內心深處,也有這樣的的恐懼和自戀?好比蜀國之相諸葛亮,日理萬機,事必躬親,最終疲乏病逝五丈原,如果不是潛意識裏對他人的不信任,何必事必躬親?他認可薛採,可是美玉如冰璃者,世間能有幾人?這種對人才的高標準最終導致,因爲缺乏鍛鍊機會,姬氏一族滿門紈絝,無一人堪擔大任。

非但姬氏一族,甚至連自己的愛人曦禾都拱手讓人,族人下跪,僅僅只是求姬嬰不要丟下大任嗎?還包括放棄曦禾吧。他不明白,什麼都可以,唯獨愛情是不能讓的,讓,是沒有尊重對方的意願,私自做的決定。姬嬰和曦禾的故事裏,他從未對曦禾表明過自己那天失約的原因,分手是兩個人的事情,爲什麼他單方面想解除就解除?或許他是想,讓曦禾徹底對他死心,寧可她恨,也不要她冒險,可是難道因爲這個看似偉大的理由,就可以剝奪人家的知情權?曦禾之後又真的過的好嗎?

因爲杏子林失約,曦禾被昭尹強搶至宮廷,她恨姬嬰,因爲愛人懦弱,爲宮廷和所謂的血緣犧牲了自己,這讓她的滿腔眷戀情何以堪?曦禾本來就是愛恨極端的個性,安全感的極度欠缺導致她血液裏有種自毀傾向,其實她很清楚,能報復姬嬰,讓其痛不欲生的,就是自己的毀滅,所以她在聖寵獨佔,本該低調收斂的時候,反而囂張跋扈,得罪羣妃,不留後路。這也是大部分讀者不喜歡曦禾的原因之一吧,她愛姬嬰,卻從沒有愛過自己,當得知相守無望後,她沉浸愛恨裏,折磨他人,也折磨自己,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女人,如何讓別人珍愛?而姬嬰死後,她爲其復仇後緊隨而去,愛一個人,既然甘願以性命相酬,爲何不懂得爲他更好的活下去?

沉魚雖不敵其貌,也愛姬嬰,可是她天性豁達,單戀是件福至心靈的美事,借這場獨角戲看懂內心,鍛鍊情商纔是正經事,所以在退位之後,果斷的嫁給一直等待着自己的赫奕,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說到這裏,也可以談談沉魚的愛情,沉魚爲當年不能與姬嬰共挽鹿車而遺憾,實際上,姬嬰也註定不是她的'良人。她當初愛上的,是真實的姬嬰,還是‘理想自我’?她對姬嬰鍾情,正是豆蔻年華,情竇初開之時,在心理學上,這個年齡階段正是自我同一性混亂的時刻,需要“尋找真正自我”,以往那個依賴着父母的“我”,和即將獨立的“我”開始搏鬥,不斷區分出自己喜歡的“好我”,和自己討厭的“壞我”,然後通過沖突把“壞我”趕走,留下“好我”——最終形成穩定的同一的自我。

暗戀,是我們內部對“好我”的探求,向外投射的結果。她其實從頭到腳都未與姬嬰深交過,喜愛他,是因爲他身上帶有沉魚希望自己也能獲得的品質,她在心底惦記着,不斷勾畫着,想象他性格的細節,暗戀到了最後,對象已經不是這個人了,而是自己想象中已經完美化的姬嬰。表面上是‘戀他’,實際上是‘自戀’,最終確立的是穩定的自我。

一趟遠行,幾經波折,開闊了眼界,擴展了胸襟,提高了智慧,姬嬰死後,她與父親決裂,不再受家族擺佈,與薛採、曦禾聯手爲死者討回公道,更接手了圖壁江山,創建姜梨。薛採不幸染疫,英年早逝,死前勸告她還政新野,歸隱嫁人,她也從善如流,與赫奕逍遙於人間山水。

姬嬰或許美好,但其實他只是沉魚人生旅途中一個意義重要的過客而已,她愛上他的目的並非是擁有他,而是通過他幫助自己成長。真正屬於她的良人是赫奕,文中的宜國君主赫奕着墨不多,卻是令人印象深刻,過目難忘——少好遊,嗜酒,精於商,惰於政,情通明,性豁達,可與販夫走卒相交也,優點明顯,缺點也不少,卻比看似周身完美的淇奧公子更真實,更令人願意親近,這個懂得欣賞她,憐惜她,給她無償的快樂和幫助,懂得表達自己的情意且耐心等待她長大的男子,纔是沉魚真正的‘至死不渝’,平等真正的愛情是需要兩個人努力的,它比暗戀更真實,更有機會成長爲健康的親密關係。

話題再拉回來,琅琊早年的教育方式,讓姬嬰自我價值感極低,他不是爲自己,而是爲旁人而活的,從他的種種行爲中似乎能感覺出潛藏着一種恐懼:我要對全族付出,如果不,別人不會愛我。他獻身的時候,不是沒有憤怒,而是不敢有憤怒,憤怒都被恐懼所取代了。

一個人那麼渴望做別人的炮灰,是因爲他覺得只做自己是那麼的沒有價值。只有和別人建立深深的關係,是什麼樣的關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和別人有關係,所以壁國大至國政決斷,小至后妃爭執,處處可見其解救的身影,他需要被人強烈的關係和銘記,才能感覺自己的存在。

他是令人稱道救世主,可是救世主就意味着全部奉獻,犧牲一切。

他爲全族,爲昭尹如此犧牲,可昭尹還是不待見他,他指派姬嬰爲自己收拾爛攤子,可是到頭來還是無法容納這個一心爲己的哥哥——除卻嫉恨,更因爲他心懷內疚,所謂久負大恩必成仇,姬嬰爲他犧牲了這麼多,卻從來沒有索取過回報,甚至連他奪其所愛強搶其妻,都無一怨言,一個人如果爲你這麼毫無原則地一味付出,你怎麼受得了?大部分的人都會想逃跑吧,因爲看到他就覺得欠了你的。

姬嬰之死,是炮灰的經典結局,信奉犧牲的羔羊,結局很可能是全盤奉獻,包括生命。很多時候我們做炮灰,是因爲自戀,付出了這麼多,若是回報不能成正比,豈能甘心?於是想着繼續努力把意志實現,最終只能化爲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