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紀事-現代詩歌

立冬

我靜靜地仇視着冬天

冬天把我關在門外

骨節裏面盡是疼痛

風把樹上的落葉吹向我

只留給我一道秋天的背影

沒有等我轉身，秋天就走了

體溫還留在坐過的石頭上

找一棵松柏做骨頭

支撐冬天。月光下的河水，菊花一樣

在黑夜裏閃爍，淡定，清婉，小波微瀾

像秋天裏的夢

我忍受着疼痛，不敢怠懈

一刻也不能停留

趕緊上山打柴，關門餵馬

看哪朵雲流淚

小雪

雪，果然下起來了

多像女孩手腕上的佛珠，難怪

有那麼多端莊嫺熟的女孩叫小雪呢

原來她們是在向上蒼祈福

保佑天下安康

躺在病牀上，聽小雪的話感到溫暖

我想收集天下所有的糧食和藥方

在三江源頭支起石頭蒸煮冬天

讓光芒與健康隨江水流向遠方

與日月同輝

馬失前蹄，已不再識途了

我把自己懸掛在樹枝間，任電閃雷鳴

慢慢地脫胎換骨，慢慢地硅化

讓所有的花香，柳綠，鳥鳴

等待第二年春天

大雪

大雪小雪又一年。多少年了

令人驚駭，氣候與人的感情多麼相似

山瘦水長，只有北邊的風吹起來

比山比樹比屋還高

有時候，竈膛裏的煙火噴出來

嗆得你骨頭裏都是滄桑

整個冬天，我都在敲打泥土的門

寫下暗淡的詞

虎峪村，我常常坐在火壠旁邊

與鄉親們一起喝酒聊天，談笑風生

家鄉的故事像一瓶烈酒

喝下肚子的時候，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雪越積越厚，慢慢地靜謐了

故鄉在我的`腦海裏

永遠是一盞亮着的燈

冬至

遠方的雪，輕輕一念，飄滿了整個大地

把最美的安靜，落在流浪者的心上

遠方的雪，照亮遠方的路

我不敢回首，怕風暴激起一地蒼茫

比一個人源頭更遼闊

今年是馬年，再過些日子，就到我的羊年

馬行千里，天馬行空，羊就沒有那麼騰達了

羊低頭吃草，北風呼呼地叫，寒冷與飢餓

貫穿南北，瀰漫在西北利亞的凍土上

一個叫蘇武的人，成了第一個羊的守望者

蘇武站在祖國的盡頭

擡起一隻手，鞭子指向羊羣，讓身體

向祖國一邊傾斜

我以一個病人的身份瞭望

這羣羊成了一段歷史的記憶

它們在殘缺的時代，以弱勢羣體煉獄

造就了生命不朽的顏色

小寒

大冷未達，北風還在磨刀嚯嚯

我在遠離高樓大廈邊遠的鄉村

看見了一羣羣留守的兒童，揹着書包

寂寞地穿越凍土，穿越清晨的迷茫

把觸角伸向求知的世界

伸向她們命運的本身

傍晚，風雪在回家的路上飄落

留下細微的迴響，發出嗚嗚的感嘆

孩子們宿命中的這一季

有着天真未琢的眼神

給留守的老人，輻射出一種安慰

遠在他鄉的父母，睡夢中

夢見了孩子彎曲的姿態，成爲一種風景

他們從沒有被風雪的聲音所迷惑

大寒

大寒小寒又一年。一場曠世的風雪

堵住了黑夜的漏洞，我感覺到時間

冗長與拖沓，綠色在寒冷的影子裏野生

小路的眷顧沒有了

嗩吶和鼓鳴，鞭炮與酒令又響起來

門楣上又有了青草的香味

我在一棵樹站立的地方，看見了

梅花走動姿影

流年，沒有想到村口的燈會這麼亮

沒想到風吹草屑叩響我的腦門的時候

冬天這麼快就要結束了

那麼，我渾身疼痛的頑疾也該收一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