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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與義的生平簡介和詞作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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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簡介

陳與義的生平簡介和詞作鑑賞

陳與義(1090—1138)字去非,號簡齋,洛陽(今屬河南)人,政和三年(1113)進士,累遷太常博士。

紹興年間,歷任兵部員外郎、遷中書舍人,出知湖州,擢翰林學士、知制誥。七年,拜參知政事,明年以疾卒,年四十九。《宋史》有傳。長於詩,創簡齋體。方回認爲與義繼黃庭堅、陳師道之後,併爲江西派之三宗。有《簡齋集》十卷,《無往詞》一卷。

●虞美人

大光祖席,醉中賦長短句

陳與義

張帆欲去仍搔首,更醉君家酒。

吟詩日日待春風,及至桃花開後卻匆匆。

歌聲頻爲行人咽,記著樽前雪。

明朝酒醒大江流,滿載一船離恨向衡州。

鑑賞

這首詞是在席益舉行的告別宴會上所作。席益字大光,洛陽人,是陳與義的同鄉。與義宣和六年(1124)在汴京任符寶郎時與他相識,不久與義遭貶,別後還有詩札。建炎三年(1129)席益離郢州知州任,流浪于衡山縣(今屬湖南),與義同時躲避金兵至湖南。同年臘月,兩人相遇于衡山。次年元旦後數日,與義離衡山赴邵陽,有《別大光》詩,別宴上並作此詞。

這首詞的寫法是:“緊扣別宴,思前想後”。他把離別的情緒融貫到對過去的回憶和對前途的想像之中去,不同一般,別有一番風味。

詞的上片由別宴寫起,進而追憶到過去相聚的時日。一開篇就說船已經掛起帆來了準備離去,久久不能離去,只是一杯杯地飲着好友送別的酒。這就把不得不離去又不忍離去的矛盾心理形象地表現出來。爲什麼“張帆欲去”?因爲“攜家作客真無策”、“長乘舴艋竟安歸?”(《元日》)詞人在戰亂之中,攜家南奔,屢次寄居,終非長策,但卻非走不可。爲什麼“仍搔首”?因爲與義和大光友情誠篤,不忍分別,所以搔首踟躕。這裏詞人很自然地追憶起在臘月間相聚的時日,朋友們飲酒賦詩;同時,更盼望着春天的到來,以與友人更好地流連吟詠,然而春天到了,桃花才吐蕊,而自己卻要與友人告別了!“匆匆”之中,包含了無限惜別之意。“吟詩”兩句,清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贊爲“好在句中”,就是說其本身即爲佳句,不待上下文關照,自然映發,自見妙處。

詞的下片仍寫別宴。寫過了酒,緊接着從歌上落筆。古人送別時唱“驪歌”,如蘇軾《江城子。孤山竹閣送述古》所寫“且盡一樽,收淚聽《陽關》”宋代州郡長官設宴,有官妓陪侍,歌舞酒聲遠遠飄去,可見宴會的盛大,此“歌聲”就是歌妓所唱。“歌聲頻爲行人咽”,臨別之際,歌妓也爲之動情,幾度嗚咽不能成聲。因此感動了詞人:“記著樽前雪”。“雪”爲“雪兒”省略,而“雪兒”又是指代歌妓的。雪兒爲隋末李密歌姬,善歌舞,能夠根據音律填詞而歌,稱“雪兒歌”,後來泛指歌妓。詞人因歌而記着歌者,即記着此別,記着餞別的主人,一語而三得。酒醉人,而歌聲也足以醉人。“明朝酒醒大江流”,此筆迴旋一轉,想到明朝酒醒之後,此身已隨舟漂到湘江。此行何去?相距一百二十里的衡州(今衡陽)是第一站。

“滿載一船離恨向衡州”:載人而曰“載離恨”,“離恨”而曰“一船”,“一船”而且“滿載”,即滿載離恨表達了作者不忍惜別的情意,與首句“張帆欲去仍搔首”緊密關連,也同《別大光》詩的“滔滔江受風,耿耿客孤發”相補襯。這最後兩句,化用蘇軾在揚州別秦觀的《虞美人》詞的“無情汴水自東流,只載一船離恨向西州”,而這裏情感更爲豐富。運用前人成句時切忌字句意義完全相同,但又不可距原句意思過遠。與義此處構句可謂運用前人之後,卻自然切合己事,變化處又別出心裁,較之上片之結,藝術上也不相上下。

●臨江仙

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陳與義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閒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鑑賞

這首《臨江仙》詞大概是在高宗紹興五年(1135)年或六年(1136)年陳與義退居青墩鎮僧舍時所作,當時作者四十六或四十七歲。陳與義是洛陽人,他追憶起二十多年前的洛陽中舊遊,那時是徽宗政和年間,當時天下太平無事,可以有遊賞之樂。其後金兵南下,北宋滅亡,陳與義流離逃難,備嘗艱苦,而南宋朝廷在南遷之後,僅能自立,回憶二十多年的往事,真是百感交集。但是當他作詞以抒發此種悲慨之時,並不直抒胸臆,而且用委婉的筆調唱嘆而出(這正是作詞的要訣)。上片是追憶洛中舊遊。午橋在洛陽南,唐朝裴度有別墅在此。“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二句,的確是造語“奇麗”(胡仔評語,見《苕溪漁隱叢話後集》卷三十四),一種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宛然出現詞人心目中。但是這並非當前實境,而是二十多年前浩如煙海的往事再現而已。劉熙載說得好,“陳去非……《臨江仙》:”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此因仰承’憶首‘,府注’一夢‘,故此二句不覺豪酣轉成悵悒,所謂好在句外者也。“(《藝概》卷四)下片起句”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涼。“一下子說到當前,兩句中包含了二十多年無限國事滄桑、知交零落之感,內容極充實,運筆也極空靈。”閒登小閣“三句,不再接上文之意進一步抒發悲嘆,而是直接去寫,作者想到國家的興衰自己的流離失所,於是看新晴,聽漁唱,將沉重悲憤的情感轉化爲曠達之情。

這首詞節奏明快,渾成自然,如水到渠成,不見矯揉造作之跡。張炎稱此詞“真是自然而然”(《詞源》卷下)。然“自然”並不等於粗露淺顯,這就要求作者有更高的文學素養。彭孫迥說得好,“詞以自然爲宗,但自然不從追琢中來,亦率易無味。如所云絢爛之極仍歸於平淡。……若《無住詞》之‘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自然而然者也”。(《金粟詞話》)

陳與義詞作雖少,但卻受後世推重,而且認爲其特點很象蘇東坡。南宋黃昇說,陳與義“詞雖不多,語意超絕,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也。”(《中興以來絕妙詞選》卷一)清陳廷焯也說,陳詞如《臨江仙》,“筆意超曠,逼近大蘇。”(《白雨齋詞話》卷一)陳與義填詞時是否有意模仿蘇東坡呢?從他的爲人,詩作可以看出,他並不是有意模仿,而是感情的自然抒發。陳與義作詩,近法黃(庭堅)、陳(師道),遠宗杜甫,不受蘇詩影響。至於填詞,乃是他晚歲退居時的遣興之作,他以前既非專業作詞,所以很不留心當時的詞壇風氣,可見並未受其影響。譬如,自從柳永、周邦彥以來,慢詞盛行,而陳與義卻未作過一首慢詞;詞至北宋末年,專門雕飾,有矯揉造作之感,周邦彥是以“富豔精工”見稱,賀鑄亦復如是,而陳與義的詞獨是疏快自然,不假雕飾;可見陳與義填詞是獨往獨來,自行其是,自然也不會有意學蘇(東坡)的。

不過,他既然擅長作詩,晚歲填詞,運以詩法,自然也就會不謀而合,與蘇相近了。以詩法入詞,固然可以開拓內容,獨創新意,但是仍必須保持詞體本質之美,而不可以流露出直粗疏,失去詞意。蘇東坡是最先“以詩爲詞”的,但是蘇詞的佳作,如《卜算子》(缺月掛疏桐)、《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永遇樂》(明月如霜)、《洞仙歌》(冰肌玉骨)、《八聲甘州》(有情風萬里卷潮來)、《虞美人》(乳燕飛華屋)諸作,都是“如春花散空,不著跡象,使柳枝歌之,正如天風海濤之曲,中多幽咽怨斷之音”(夏敬觀手批《東坡詞》,轉引自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評詞者不可不知此意也。

●虞美人

陳與義

餘甲寅歲自春官出守湖州,秋抄,道中荷花無復存者。乙卯歲,自瑣闥以病得請奉詞,卜居青墩鎮。立秋後三日行,舟之前後如朝暮霞相映,望之不斷也。以長短句記之。

扁舟三日秋塘路,平度荷花去。

病夫因病得來遊,更值滿川微雨洗新秋。

去年長恨籋舟晚,空見殘荷滿。

今年何以報君恩?

一路繁花相送到青墩。

鑑賞

小序說“甲寅歲自春官出守湖州”,甲寅歲爲宋高宗紹興四年(1134)年。這年八月,詞人自禮部侍郎(即春官)出知湖州,九月二十一日到任。乙卯歲爲紹興五年。這年二月,被召入朝爲給事中。六月,詞人借病辭職,以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實際上只領祠祿閒居,卜居青墩,立秋後過了三日便離去。“鎖闥”,指宮殿門上鏤刻的連瑣圖,這裏代指宮門,因給事中供職處在宮殿中,故云。青墩是一小鎮,在湖州之南,據《一統志》雲:“在桐鄉縣北二十五里,與湖州這烏鎮止隔一水。”把小序中的事實考察清楚,這首詞的理解就比較容易了。

此詞的特點是採用賦體。賦、比、興是中國古典詩詞的獨特風格,但詞中多用比興,很少用賦。在一些長調慢詞中因爲要講究鋪敘,有時也用賦,但必須與比興結合起來,單純用賦的現象極爲少見。

詞的上闋所寫的詞人在乙卯歲從南宋首都臨安回到青墩時沿途所見所感,內容與小序後段完全一致。

從臨安到青墩,一路上水光山色,使人應接不暇回味無窮。詞人不寫兩岸低垂的綠柳,不寫長滿田地的莊稼,偏偏抓住池塘裏的荷花盡情描繪,這除了出於自己的愛好以外,還因爲時間是在“立秋後三日”。荷花最富有季節的特徵。此刻詞人借病辭職,從臨安出來,船行水上,只見池塘裏荷花盛開眼前景色開闊,心胸爲之舒暢,大有“無官一身輕”之感。“三日”是寫實,從臨安到青墩,水路約需三日行程。“秋塘”點季節與時間,用語精煉而又準確。“平度”二字,寫出了舟行的平穩,反映了作者心情的舒暢。小船在荷塘的水面上慢慢滑行,這境界有多美!詞人在臨安住了很多日,都市的煩囂,政務的冗忙,人事的傾軋,使他感到厭倦、煩悶。這一次來到在自然中,一腔煩悶,被大自然景色所清洗,頓時煙消雲散。因此他不禁吟道:“病夫因病得來遊,更值滿川風雨洗新秋。”“病夫因病”,連用二病字,頗耐吟味。使人一時難以解開,據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十九雲:“紹興五年六月丁巳,給事中陳與義充顯謨閣直學士提舉江州太平觀。與義與趙鼎論事不合,故引疾求去。”所論何事,宋史無考。然趙鼎當時爲尚書左僕射、同平章事兼知樞密院、都督諸路軍馬,集軍政大權於一身。陳與義與他觀點不合,可見是出於政見上的分歧。

詞中自稱“病夫”,其實不過是“引疾”,不是真正有病。所謂“因病得來遊”,表面上象是暗自慶幸,實際上是聊以自嘲,內心藏有難言的痛苦。語言直而委婉,質而見巧,從而刻畫了詞人內心痛苦而外貌曠達的自我矛盾心理形象。

詞人下闋離開眼前,描寫過去。假使按照賦體的寫法,緊承上闋,照直寫去,便覺平鋪起伏,意味淡然。可是這裏詞筆略一宕開轉折起伏,回憶起去年出知湖州時,路過此處的情景,意味淡然,現在感覺到峯迴路轉,出現另一番境界。“去年”,即小序中所說的甲寅歲。因九月二十一日到任,時值“秋抄”,故詞人恨籋舟已晚,籋舟:謂牽舟,這裏指乘船。因爲秋末登舟,故途中所見,唯有敗葉殘荷。一個“空”字與前面的“長恨”相呼應,表達了無限悵憾的心情。

從詞情發展上來說,是一跌。但達到了改變詞的平鋪的結果無起伏“今年”二句,詞筆又拉回來寫乙卯歲奔赴青墩的情景,徑承上闋意脈,抒發此時感情。從詞情來說是一揚。在這一跌一揚之中,詞人的種種感情變化,矛盾心理便更加形象地表現出來,沁人心脾。

“今年”一句與上闋“病夫”一句遙相呼應。意義有兩點一是“感謝”皇帝準他病假,讓他奉祠(領受祠祿)卜居青墩。二是反映了詞人受到“一路繁花”的感染,情不自禁地傾吐了對美好景色的一腔熱愛。然而聯繫上闋“病夫”一句來看,其中應準有所寄託。

白敦仁《陳與義年譜》引此二句按曰:“蓋有怨於趙鼎也。”怨趙鼎是一方面,而支持趙鼎的是高宗趙構,詞人表面上是感恩,實質上不可能不懷有對高宗的不滿。古詩常常講究美刺,在詞中雖然不常見,但結合詞人當時遭遇來看,此詞似乎含有一種諷喻,不過比詩更爲委婉罷了。

昔人評陳與義詩,常常是“兩句景即兩句情,兩句麗即兩句淡”,“又有一句景對一句情者,妙不可言”(見方回《桐江集》卷五)。說明他在藝術結構上很講究勻整、對稱,講究情景搭配,濃淡相宜。細審此詞,也很富有這種特色。它的上闋,前兩句着重寫景(或事),後兩句着重抒情。即以後兩句而言,前一句是着重抒情,後一句着重寫景。當然,“一切景悟,皆情語也”(王國維《人間詞話》),似乎難以截然分開,但大體上也應有所區別。例如“更值滿川微雨洗新秋”,這句主要是寫濛濛細雨灑向大河的水面情況,當然也應該灑向秋塘上的荷花,灑向詞人的船篷。這景色給人以朦朧之感。句前加上“更值”二字,就把詞人的感情貫注進去,彷彿這細雨也灑向詞人的心田,帶來陣陣清涼。詞的下闋,也是一句情,一句景,而結尾“一路繁花相送到青墩”一句,也是把情人與景溶合到一起,表現了舟行時詞人的歡快之情。盛開的.荷花,本爲無情之物,此刻卻把詞人一直送到青墩,這是用擬人化的方法形容荷花的連綿不絕。它給讀者的感覺,宛如李白《早發白帝城》詩所寫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所不同的是一個寫“一路繁花”,一個寫“兩岸猿聲”而已。

此詞節奏明快,格調輕鬆,並在豪放中透露出微蘊沉鬱之感。黃昇《花菴詞選》評陳與義詞時說:“詞雖不多,語意超絕,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也。”也就說他的詞風非常象蘇軾,如果以此詞和東坡的詞(波聲拍枕長淮曉)相比,我們就更加深信不疑了。

●臨江仙

陳與義

高詠楚詞酬午日,天涯節序匆匆。

榴花不似舞裙紅。

無人知此意,歌罷滿簾風。

萬事一身傷老矣,戎葵凝笑牆東。

酒杯深淺去年同。

試澆橋下水,今夕到湘中。

陳與義詞作鑑賞

此詞是陳與義在建炎三年(1129)所作,這一年,陳與義流寓湖南、湖北一帶;據《簡齋先生年譜》記載:“建炎三年己酉春在岳陽,四月,差知郢州;五月,避貴仲正寇,入洞庭。六月,貴仲正降,復從華容還岳陽。”又《宋史。陳與義傳》載:“及金人入汴,高宗南遷,遂避亂襄漢,轉湖湘,踚嶺橋。”這首《臨江仙》所反映的是國家遭受兵亂時節,作者在端午節憑弔屈原,舊懷傷時,藉此來抒發自己的愛國情懷。

詞一開頭,一語驚人。“高詠楚詞”,透露了在節日中的感傷必緒和壯闊,胸襟,屈原的高潔品格給詞人以激勵,他高昂地吟誦楚辭,深感流落天涯之苦,節序匆匆,自己卻報國無志。陳與義在兩湖間流離之際,面對現實回想過去,產生無窮的感觸,他以互相映襯的筆法,抒寫“榴花不似舞裙紅”,用鮮豔燦爛的榴花比鮮紅的舞裙,回憶過去春風得意、聲名籍籍時的情景。宣和四年(1122),陳與義因《墨梅》詩爲徽宗所賞識,名震一時,諸貴要人爭相往來,歌舞宴會的頻繁,可想而知。而現在流落江湖,“兵甲無歸日,江湖送老身”(《晚晴野望》),難怪五月的榴花會如此觸動他對舊日的追憶。但是,“無人知此意,歌罷滿簾風”,有誰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呢?高歌《楚辭》之後,滿簾生風,其慷慨悲壯之情,是可以想象的,但更加突出了作者的痛苦心情。從“高詠”到“歌罷”一曲《楚辭》的時空之中,詞人以一“酬”字,交代了時間的過渡。酬即對付、打發,這裏有度過之意(杜牧《九日齊山登高》詩:“但將酩酊酬佳節”)。在這值得紀念的節日裏,詞人心靈上的意識在歌聲中起伏流動。“節序匆匆”的感觸,“榴花不似舞裙紅”的懷舊,“無人知此意”的感喟,都託諸於激昂悲壯的歌聲裏,而“滿簾風”一筆,更顯出作者情緒的激盪,融情入景,令人體味到一種豪曠的氣質和神態。

詞的下闋,基調更爲深沉。“萬事一身傷老矣”,一聲長嘆,包涵了作者對家國離亂、個人身世的多少感慨之情!人老了,一切歡娛都已成往事。正如他在詩中所詠的,“老矣身安用,飄然計本”(《初至邵陽逢入桂林使作書問其地之安危》),“孤臣霜發三千丈,每歲煙花一萬重”(《傷春》),其對自己歲數的悲嘆,與詞同調。“戎葵凝笑牆東”句,是借蜀葵向太陽的屬性來喻自己始終如一的愛國思想。牆邊五月的葵花,迎着東方的太陽開顏。“戎葵”與“榴花”,都是五月的象徵,詞人用此來映襯自己曠達豪宕的情懷。“戎葵”雖爲無情之物,但“凝笑”二字,則賦予葵花以人的情感,從而更深刻地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雖然年老流落他鄉,但一股豪氣卻始終不渝。這“凝笑”二字,正是詞人自己的心靈寫照,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最後三句寫此時此刻的心情。滿腔豪情,傾注於對屈原的懷念之中。“酒杯深淺”是以今年之酒與去年之酒比較,特寫時間的流逝。酒杯深淺相同,而時非今日,不可同日而語,感喟深遠。用酒杯託意而意在言外,在時間的流逝中,深化了“萬事一身傷老矣”的慨嘆。突出了作者的悲憤之情。情緒的激盪,促使詞人對詩人屈原的高風亮節的深情懷念,“試澆橋下水,今夕到湘中。”面對湘江作者祭酒的虔誠,加上這杯中之酒肯定會流到汨羅江的聯想,因而滔滔江水之中,融合了詞人心靈深處的感情。從高歌其辭賦到酹酒江水,深深地顯示出詞人對屈原的憑弔,其強烈的懷舊心情和愛國情感,已付託於這“試澆”的動作及“橋下水,今夕到湘中”的遐想之中。

元好問在《自題樂府引》中說:“世所傳樂府多矣,如……陳去非《懷舊》雲:”憶昔午橋橋下(應作上)飲……‘又云’高詠楚辭酬午日……如此等類,詩家謂之言外句。含咀之久,不傳之妙,隱然眉睫間,惟具眼者乃能賞之。“以此詞而論,吐言天拔,豪情壯志,意在言外,確如遺山所說”含咀之久,不傳之妙,隱然眉睫間“。我們從對”天涯節序匆匆“的惋惜聲中,從對”萬事一身傷老矣“的浩嘆中,從對”酒杯深淺去年同“的追憶裏,可以領略到詞人”隱然眉睫間“的豪放的悲壯情調。黃昇說《無住詞》”語意超絕,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也“(《中興以來絕句妙詞選》卷一),指的也是這種悲壯激烈的深沉格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