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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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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時公孫勝正在閣兒裏對晁蓋說:“這北京生辰網是不義之財,取之何 礙,”只見一個人從外面搶將入來,揪住公孫勝道:“你好大膽!卻纔商議的事, 我都知了也。”那人卻是智多星吳學究。晁蓋笑道:“先生休慌,且請相見。” 兩個敘禮罷,吳用道:“江湖上久聞人說入雲龍公孫勝一清大名,不期今日此處 得會。”晁蓋道:“這位秀士先生,便是智多星吳學究。”公孫勝道:“吾聞江 湖上多人曾說加亮先生大名,豈知緣法卻在保正莊上得會賢契。只是保正疏財仗 義,以此天下豪傑,都投門下。”晁蓋道:“再有幾位相識在裏面,一發請進後 堂深處見。”三個人入到裏面,就與劉唐、三阮都相見了。

第十六回 楊志押送金銀擔 吳用智取生辰網

衆人道:“今日此一會,應非偶然。須請保正哥哥正面而坐。”晁蓋道: “量小子是個窮主人,又無甚罕物相留好客,怎敢占上。”吳用道:“保正哥哥, 依着小生,且請坐了。”晁蓋只得坐了第一位。吳用坐了第二位,公孫勝坐了第 三位,劉唐坐了第四位,阮小二坐了第五位,阮小五坐第六位,阮小七坐第七位。

卻纔聚義飲酒,重整杯盤,再備酒餚。衆人飲酌。

吳用道:“保正夢見北斗七星墜在屋脊上,今日我等七人聚義舉事,豈不應 天垂象。此一套富貴,唾手而取。我等七人和會,並無一人曉得。想公孫勝先生 江湖上仗義之士,所以得知這件事,來投保正。前日所說、央劉兄長去探聽路程 從那裏來,今日天晚,來早便請登程。”公孫勝道:“這一事不須去了。貧道已 打聽知他來的路數了。只是黃泥岡大路上來。”晁蓋道:“黃泥岡東十里路,地 名安樂村,有一個閒漢,叫做白日鼠白勝,也曾來投奔我。我曾齎助他盤纏。” 吳用道:“北斗上白光,莫不是應在這人?自有用他處。”劉唐道:“此處黃泥 岡較遠,何處可以容身?”吳用道:“只這個白勝家,便是我們安身處。亦還要 用了白勝。”晁蓋道:“吳先生,我等還是軟取,卻是硬取?”吳用笑道:“我 已安排定了圈套。只看他來的光景。力則力取,智則智取。我有一條計策,不知 中你們意否?如此如此。”晁蓋聽了大喜,顛着腳道:“好妙計!不枉了稱你做 智多星,果然賽過諸葛亮。好計策!”吳用道:“休得再提。常言道:‘隔牆須 有耳,窗外豈無人。’只可你知我知。”晁蓋便道:“阮家三兄,且請回歸。至 期而來小莊聚會。吳先生依舊自去教學。公孫先生並劉唐,只在弊莊權住。”當 日飲酒至晚,各自去客房裏歇息。

次日五更起來,安排早飯吃了,晁蓋取出三十兩花銀,送與阮家三兄弟道: “權表薄意,切勿推卻。”三阮那裏肯受。吳用道:“朋友之意,不可相阻。” 三阮方纔受了銀兩,一齊送出莊外來。吳用附耳低言道:“這般,這般,至期不 可有誤。”阮家三弟兄相別了,自回石碣村去。晁蓋留住吳學究與公孫勝、劉唐 在莊上每日議事。

話休絮繁。卻說北京大名府樑中書收買了十萬貫慶賀生辰禮物完備,選日差 人起程。當下一日,在後堂坐下,只見蔡夫人問道:“相公,生辰綱幾時起程?” 樑中書道:“禮物都已完備,明後日便用起身。只是一件中在此躊躇未決。”蔡 夫人道:“有甚中躊躇未決?”樑中書道:“上年費了十萬貫,收買金珠寶貝送 上東京去。只因用人不着,半路被賊人劫將去了。至今無獲。今年帳前,眼見得 又沒個了事的人送去,在此躊躇未決。”蔡夫人指着階下道:“你常說這個人十 分了得,何不着他委紙領狀送去走一遭,不致失誤。”樑中書看階下那人時,卻 是青面獸楊志。樑中書大喜,隨即喚楊志上廳說道:“我正忘了你。你若與我送 得生辰綱去,我自有擡舉你處。”楊志叉手向前稟道:恩相差遣,不敢不依。只 不知怎地打點?幾時起身?”樑中書道:“着落大名府差十輛太平車子,帳前撥 十個廂禁監押着車,每輛車上各插一把黃旗,上寫着:‘獻賀太師生辰綱’。每 輛車子,再使個軍健跟着。三日內便要起身去。”楊志道:“非是小人推託,其 實去不得。乞鈞旨別差英雄精細的人去。”樑中書道:“我有心要擡舉你。這獻 生辰綱的札子內,另修一封書在中間,太師跟前重重保你,受道敕命回來,如何 倒生支調,推辭不去?”楊志道:“恩相在上。小人也曾聽得上年已被賊人劫去 了,至今未獲。今歲途中盜賊又多,甚是不好。此去東京,又無水路,都是旱路。

經過的是紫金山、二龍山、桃花山、傘蓋山、黃泥岡、白沙塢、野雲渡、赤松林, 這幾處都是強人出沒的去處。更兼單身客人,亦不敢獨自經過。他知道是金銀寶 物,如何不來搶劫?枉結果了性命。以此去不得。”樑中書道:“恁地時多着軍 校防護送去便了。”楊志道:“恩相,便差五百人去,也不濟事。這廝們一聲聽 得強人來時,都是先走了的。”樑中書道:“你這般地說時,生辰綱不要送去了。” 楊志又稟道:“若依小人一件事,便敢送去。”樑中書道:“我既委在你身上, 如何不依你說?”楊志道:“若依小人說時,並不要車子,把禮物都裝做十餘條 擔子,只做客人的打扮,行貨也點十個壯健的廂禁軍,卻裝做腳伕挑着。只消一 個人和小人去,卻打扮做客人,悄悄連夜送上東京交付。恁地時方好。”樑中書 道:“你甚說的是。我寫書呈,重重保你,受道誥命回來。”楊志道:“深謝恩 相擡舉。” 當日便叫楊志一面打拴擔腳,一面選揀軍人。次日,叫楊志來廳前伺候。樑 中書出廳來問道:“楊志,你幾時起身?”楊志稟道:“告覆恩相,只在明早準 行。就委領狀。”樑中書道:“夫人也有一擔禮物,另送與府中寶眷,也要你領。

怕你不知頭路,特地再教奶公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和你一同去。”楊志告道: “恩相,楊志去不得了。”樑中書道:“禮物都已拴縛完備,如何又去不得?” 楊志稟道:“此十擔禮物,都在小人身上,和他衆人,都由楊志。要早行便早行, 要晚行便晚行,要住便住,要歇便歇,亦依楊志提調。如今又叫老都管並虞候和 小人去,他是夫人行的人,又是太師府門下奶公。倘或路上與小人鱉拗起來,楊 志如何敢和他爭執得!若誤了大事時,楊志那其間如何分說?”樑中書道:“這 個也容易。我叫他三個都聽你提調便了。”楊志答道:“若是如此稟過,小人情 願便委領狀。倘有疏失,甘當重罪。”樑中書大喜道:“我也不枉了擡舉你,真 個有見識。”隨即喚老謝都管並兩個虞候出來,當廳分付道:“楊志提轄,情願 委了一紙領狀,臨押生辰綱十一擔金珠寶貝赴京,太師府交割。這干係都在他身 上。你三人和他做伴去,一路上早起晚行住歇,都要聽他言語,不可和他鱉拗。

夫人處分付的勾當,你三人自理會,小心在意,早去早回,休教有失。”老都管 一一都應了。當日楊志領了。

次日早起五更,在府裏把擔仗都擺在廳前。老都管和兩個虞候,又將一小擔 財帛,共十一擔,揀了十一個壯健的廂禁軍,都做腳伕打扮。楊志戴上涼笠兒, 穿着青紗衫子,繫了纏帶,行履麻鞋,跨口腰刀,提條朴刀。老都管也打扮做上 客人模樣。兩個虞候假裝做跟的伴當。各人都拿了條朴刀,又帶幾根藤條。樑中 書付與了札付書呈,一行人都吃得飽了,在廳上拜辭了樑中書。看那軍人擔仗起 程。楊志和謝都管兩個虞候監押着,一行共是十五人,離了樑府,出得北京城門, 取大路投東京進發。五里單牌,十里雙牌。此時正是五月半天氣。雖是睛明得好, 只是酷熱難行。昔日吳七郡王有八句詩道: 玉屏四下朱欄繞,簇簇游魚戲萍藻。

簟鋪八尺白蝦鬚,頭枕一枚紅瑪瑙。

六龍懼熱不敢行,海水煎沸蓬萊島。

公子猶嫌扇力微,行人正在紅塵道。

這八句詩單題着炎天暑月,那公子王孫,在涼亭上水閣中浸着浮瓜沉李,調 冰雪藕避暑,尚兀自嫌熱。怎知客人,爲些微名薄利,又無枷鎖拘縛,三伏內只 得在那途路中行。今日楊志這一行人,要取六月十五日生辰,只得在路途上行。

自離了這北京五七日,端的只是起五更,趁早涼便行,日中熱時便歇。五七日後, 人家漸少,行客又稀。一站站都是山路。楊志卻要辰牌起身,申時便歇。那十一 個廂禁軍,擔子又重,無有一個稍輕。天氣熱了行不得。見着林子便要去歇息。

楊志趕着,催促要行。如若停住,輕則痛罵,重則藤條便打,逼趕要行。兩個虞 候雖只背些包裹行李,也氣喘了行不上。楊志也嗔道:“你兩個好不曉事!這幹 系須是俺的!你們不替灑家打這夫子,卻在背後也慢慢地挨。這路上不是耍處。” 那虞候道:“不是我兩個要慢走,其實熱了行不動,因此落後。前日只是趁早涼 走,如今怎地正熱裏要行?正是好歹不均勻。”楊志道:“你這般說話,卻似放 屁。前日行的須是好地面,如今正是尷尬去處。若不日裏趕過去,誰敢五更半夜 走。”兩個虞候口裏不道,肚中尋思:“這廝不直得便罵人。” 楊志提了朴刀,拿着藤條,自去趕那擔子。兩個虞候坐在柳陰樹下,等得老 都管來。兩個虞候告訴道:“楊家那廝,強殺只是我相公門下一個提轄。直這般 會做大。”老都管道:“須是相公當面分付道:休要和他鱉拗。因此我不做聲。

這兩日也看他不得。權且奈他。”兩個虞候道:“相公也只是人情話兒。都管自 做個主便了。”老都管又道:“且奈他一奈。”當日行到申牌時分,尋得一個客 店裏歇了。那十個廂禁軍,雨汗通流,都嘆氣吹噓,對老都管說道:“我們不幸 做了軍健,情知道被差出來,這般火似熱的天氣,又挑着重擔。這兩日又不揀早 涼行,動不動老大藤條打來。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們直恁地苦!”老都管道: “你們不要怨暢,巴到東京時,我自賞你。”衆軍漢道:“若是似都管看待我們 時,並不敢怨暢。”又過了一夜。次日,天色未明,衆人跳起來趁早涼起身去。

楊志跳起來,喝道:“那裏去?且睡了,卻理會。”衆軍漢道:“趁早不走,日 裏熱時走不得,卻打我們。”楊志大罵道:“你們省得甚麼!”拿了藤條要打。

衆軍忍氣吞聲,只得睡了。當日直到辰牌時分,慢慢地打火吃了飯走。一路上趕 打着,不許投涼處歇。那十一個廂禁軍,口喃喃訥訥地怨暢。兩個虞候在老都管 面前絮絮聒聒地搬口。老都管聽了,也不着意,心內自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