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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獨處爲題目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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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 子,湖北宜都人,出生於20世紀60年代,現寄居宜昌。有少量作品見於《詩刊》《揚子江詩刊》《詩探索》《中國詩歌》《人民文學》等雜誌。

關於獨處爲題目的詩歌

詠歎調

活着。我從詩歌裏獲得一點自信

在女人那裏,竊取溫暖

除此之外,只有書籍和我保持持久的關係

它裏面的人和事,快和我經歷的生活混爲一談

還有什麼像文字,毀掉又把我喚醒

想想總有一雙鞋,一件衣服和一個日子

陪我化爲灰燼

這使我對一切瑣碎的事物抱有悲憫之心

昨天,我又一次去了墓地

那兒除了安靜,什麼也不能給我

它們告訴我:死亡,只是生命裏的事情……

獨處

河邊提水的人,把一條大河

飼養在水桶中

某些時刻,月亮也爬進來

他吃驚於這麼容易

就養活了一個孤獨的物種

他享受這樣的獨處

像敲擊一臺老式打字機,他在樹林裏

停頓或走動

但他有時也去想,那逃離出來的城市

那裏的人們睡了嗎

是否有一個不明飛行物

悄悄飛臨了它的上空

這樣想着,他睡了

他夢見自己變成深夜大街上

一個綠色的郵筒

―― 孤單、落伍,卻裝滿柔軟的、溫暖的

來自四面八方的道路

遷徙之詩

待在家裏,卻不停地遷徙

前不久,我跟隨契訶夫,搬到了薩哈林島

這個比我大104歲的老兄,不知道

我來自聊齋的國度,不知道

那裏的鬼,像這裏的囚犯一樣善良

他也不知道,與此同時

我前往了更多的地方。譬如畫家與瘋子集聚的巴

黎酒吧

譬如中國古代的空山,那裏盛產菊花、酒和

長亭下

走來的故人

我喜歡這分身有術。喜歡靈魂

像一架運輸機,把無數的我

空投到不同的時代和生活之中

而我即將寫下的任何一首詩,都是它們

接頭會合的地點

它們像銀幕,一片空白

卻上演古往今來的波瀾和傳奇……

餘昭太

父親帶着這個名字

過完了他在人世的一生

他也把它帶到戶籍、檔案和各種證件裏

他們曾是一個整體,現在分離了

現在,“餘昭太”還是“餘昭太”,而父親

卻用骨灰取消了自己。我凝視

他褪色的簽名,有些泛黃

遠不像他的骨灰那樣新,那樣慘白

從字跡裏我能回到他的當年

但面對骨灰,我看不到

任何他活過的痕跡

約伯記

大屠殺早已過去,我依然放不下

猶太人佩戴的黃色小星

它們閃爍弱光,像亞伯透過死

回望兄弟該隱

我也如此回望自己的寫作

自從發生那麼多事情,

我已經站到了骯髒的一邊

可那些黨衛軍多麼整潔,有教養

生活得一絲不苟

他們愛古典音樂,重視家庭

一點都不像是從行刑隊和毒氣室裏

洗手回來

這就是款待我們的邪惡

它們如今還在變異

所以,我對我的漢語說

――我們也有自己的約伯記

我們也有古老的猶太性

喪失之詩

到那邊去了的人,我數了數:

――有父親、外婆、婆婆、二表姐和王姨媽

有兒時村子裏的毛學珍、辛炳貴和餘家榮

有小學的汪舉、初中的何微清和高中的謝輝見

有工廠的同事譚擁軍、張春、謝正勇和田文國

有寫詩的李燕翔和蔡紅兵

有朋友十歲的兒子肖琪和致命的兄弟李光華……

這些曾出現在我生命裏的人,比我提前離去

現在,在冬天的陽光下,我想起他們

我記得一個作家說過:不要問喪鐘爲誰而鳴

任何一個人的離去,都是我的一部分在喪失……

往生記

爸爸轉世了

算命先生說:往東南方向走

你會遇到一個新生的生命

但他不能肯定

我的爸爸是獸類、水族類還是直立的靈長類

爸爸啊,我依然殺生不吃素

我會再次殺死你嗎

賭石人

在大理的旅館,一個往返

雲南與緬甸的採玉人

和我聊起他在緬北孟拱一帶

賭石的經歷

――一塊石頭押上去,或傾家蕩產

或一夜暴富

當他聊起這些,雲南的月亮

已升起在洱海

它微涼、淡黃

我指着它說:你能賭一賭

天上的這塊石頭嗎?

這個黝黑的楚雄人,並不搭理

在用過幾道普洱之後,他起身告辭

他拍拍我的肩說:朋友

我們彝族人

從不和天上的事物打賭

我的鄉愁和你們不同

在宜昌,我並不快樂

我與周圍的生活格格不入 爲什麼一直在後退

爲什麼我快把沒到過的地方當成了祖國?

它們是布拉格、伊斯坦布爾和維爾諾……

其實,那麼多的城市是一座城市,那麼多的人也

是一個人

昨天,我打開臺燈,帕慕克對我說:

――我領會那個保險小職員內心的羞怯

而米沃什攤開手:我真的不知道波蘭

但熟悉漆黑中的那一條條巷道……

真的很古老啊,那些我沒到過的城市

像他們的晚年趕上了我

現在,我是一個沒有國家的人

我的鄉愁也牴觸着

那塊小小的宜都

月亮

天空也知道計劃生育,它只養一個月亮

那時,它是野物,還不是家養

我們也在百獸之中

尚沒有孤立

什麼時候月亮變成詩詞的月亮、鄉愁的月亮

和卿卿我我的月亮?

什麼時候我抓骨頭的前爪,變成

握豪筆的雙手

當我寫啊寫,可我的脊柱

不再與大地平行

月亮一定還在那裏,但我們看不到它了

我深深的孤獨來源於此

昨天看《獅子王》,那個衰邁的獸首奄奄一息

躺在月亮下流淚

我知道,死去的不是它

而是我們無法回到的原形

再見,19世紀

晚年的托爾斯泰,在給朋友的

信中寫道:“無論發生什麼轉變

都是我所準備的。”

那麼,貧窮和死,也是他準備的

就像那個早晨,他一頭鑽進暴風雪中

再也沒有回來

安娜也沒有回來。這個迷人的可人兒

消耗了他多少的掙扎和熱情啊

可當美,美到樸素的程度,它就是絕對

一身黑裙的安娜是一種絕對,冰冷的鐵軌是另外

一種

難怪他最後也無奈地說:在我製造的故事裏

也控制不了該來的事故

再也沒有安娜了,再也沒有托爾斯泰了

那個19世紀的,普遍讀着長篇小說的時代

那個馬車駛出私人莊園的時代

那個更像聖彼得堡的時代

那個蒸汽火車拖着濃霧,迎接新生事物的時代……

小情詩

在喜歡的身體裏服役

我也有組織

但你怎能相信,我曾是一個

無政府主義者

怎能不聽從召喚,當她打開

幅員遼闊的胸脯,迷人的山丘

我怎能不爲領土的糾紛

發動一場戰爭

――“你就那麼一步一步

走進了戰俘營嗎?”

“是的,是的。我身不由己

難道這不是所有男人,都渴望的下場?”

所多瑪,所多瑪

怎樣用一個米沃什,兌換“另一個歐洲”

那塊大陸上曾發生的,也是我們身邊還在繼續

有時候,波蘭就是捷克,匈牙利就是羅馬尼亞,

華沙就是北京

前幾天讀策蘭,我震驚他直接從宇宙中

提取人類的黑洞

這個歷經死亡營的猶太人,因爲人的惡

而把奧斯維辛揹負到耶路撒冷

難怪布羅茨基說:疼痛是傳記性的,喊聲是非個

人的

難怪朵漁也憤然:寫小詩令人發愁

這些黑暗中的詩人,讓我引以爲傲

他們之後,我們遇到的每一個詞語

都是斷頭臺

是核廢料

是末日

論到末日。我想起2009年夏季

日全食臨頭

人們在天空下,目睹了天空的死去活來

那一刻,不可一世的太陽也有滅頂之象

那一刻,我看見上帝從頭上走過

像走過罪孽深重的所多瑪城……

一個美國老兵的簡明幸福史

我和幾個女人有過肌膚之親,現在都已結束

但對於愛本身,我依然保持原始的關係

我的初吻給了米妮,校際唱詩班的漂亮女生

而那個女招待,引導我完成了

肉體的成人禮

我和房東的女兒好上又分手

後來,是長滿雀斑的凱莉,是混血的黛麗

是推銷汽水的芭芭拉……

那時我年輕,橫衝直撞

我還沒學會慢下來,還不知道愛需要耐心

要不是戰爭爆發,我不會認識那個改變我的人

那是反攻的第二年,我們一路向柏林挺進

渡過易北河時,我被炮彈炸飛

在野戰醫院的帳篷,她爲我清洗傷口

她的眼神安寧、柔和,簡直像聖母

那一刻,我要下了她的地址

戰爭結束後,我又要了她的全部

掐指算來,我們已一起生活了五十七年

我已八十有二,可感覺年輕得像個孩子

想想我擁有愛,並把它們帶到老年,這難道不是

幸福?

所以,對生活我沒有什麼抱怨

我每天盡情地享受日光,享受熱水澡,享受週末

的家庭聚會

我想,上帝也會這樣

把我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