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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卷三十一 論語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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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也篇二

《朱子語類》卷三十一 論語十三

△子華使於齊章

子升問:"冉子請粟,聖人不與之辨,而與之益之。"曰:"聖人寬洪,'可以予,可以無予',予之亦無害,但不使傷惠耳。"〔木之〕

"冉子與之粟五秉",聖人亦不大段責他。而原思辭祿,又謂:"與爾鄰里鄉黨",看來聖人與處卻寬。〔恪〕

"張子曰:'於斯二者,可見聖人之用財。'雖是小處,也莫不恰好,便是'一以貫之'處。"〔夔孫〕義剛錄雲:"聖人於小處也區處得恁地盡,便是一以貫之處。聖人做事著地頭。"

"範氏曰:'夫子之道,循理而已,故"周急,不繼富",以爲天下之通義,使人可繼也。'遊氏曰:'"餼廩稱事",所以食功也。今原思爲之宰,而辭祿不受,則食功之義廢矣。蓋義所當得,則雖萬鍾不害其爲廉。借使有餘,猶可以及鄰里鄉黨。'蓋鄰里鄉黨有相周之義。尹氏曰:'"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而冉求乃資之。"與之釜"者,所以示不當與也。求不達其意,而請益,與之五秉,故夫子非之。'又曰:'原思之辭常祿,使其苟有餘,則分諸鄰里鄉黨者,凡取予一適於義而已。'第四章凡七說,今從範氏遊氏尹氏之說。伊川謂:'師使弟子,不當有所請。'其說雖正,然恐非本意。據冉求乃爲其母請,其意欲資之也。使冉求爲子華請,則猶可責之以弟子之禮;若爲其母請,則止欲附益之,故責之以繼富。恐或外生一意,非夫子責冉求之意。範氏第二說與楊氏謝氏之說,大率以辭受取捨順理合義爲文,只說大綱。其間曲折詳備,則不如尹氏之深切。呂氏曰:'富而與人分之,則廉者無辭於富。'造語未盡,不能無差。向使不義之富可以分人,廉者所必辭也。富之可辭與不可辭,在於義不義,而不在於分人與不分人也。謝氏曰:'"與之釜","與之庾",意其祿秩所當得者。'此說恐未穩。使祿秩當得,夫子不待冉子之請而與之。祿有常數,夫子何心輕重於其間哉!'爲其母請粟',觀其文勢,非祿秩也明矣。"曰:"爲其母請,即爲子華請也。呂氏說,只據原思辭祿而言,非謂不義之富也。"〔榦〕

子謂仲弓章

問:"子謂仲弓曰:'犁牛之子,騂且角。'伊川謂多一'曰'字,意以仲弓爲犁牛子也。考之家語,仲弓生於不肖之父。其說可信否?"曰:"聖人必不肯對人子說人父不善。"〔謨〕

"犁牛之子",範氏蘇氏得之。〔榦〕

問:"此章前後,作用人不以世類。南軒以仲弓言'焉知賢才'之故,故孔子教之用人。此說牽合,然亦似有理脈。"曰:"橫渠言:'大者苟立,雖小未純,人所不棄也。'今欽夫此說無他,只是要回互,不欲說仲弓之父不肖耳。何不虛心平氣與他看,古人賢底自賢,不肖底自不肖。稱其賢,可以爲法;語其不肖,可以爲戒。"或曰:"恐是因仲弓之父不肖,而微其辭。"曰:"聖人已是說了,此亦何害。大抵人被人說惡不妨,但要能改過。過而能改,則前愆頓釋。昔日是個不好底人,今日有好事自不相干,何必要回互。然又要除卻'曰'字。此'曰'字,留亦何害。如'子謂顏淵曰:"吾見其進也。"'不成是與顏淵說!況此一篇,大率是論他人,不必是與仲弓說也。只蘇氏卻說此乃論仲弓之德,非是與仲弓言也。"〔大雅〕

子曰回也章

問"三月不違仁。"曰:"仁與心本是一物。被私慾一隔,心便違仁去,卻爲二物。若私慾既無,則心與仁便不相違,合成一物。心猶鏡,仁猶鏡之明。鏡本來明,被塵垢一蔽,遂不明。若塵垢一去,則鏡明矣。顏子三個月之久無塵垢。其餘人或日一次無塵垢,少間又暗;或月一次無塵垢,二十九日暗,亦不可知。"〔南升〕

問"三月不違仁"。曰:"三月,只是言久爾,非謂三月後必違也。此言顏子能久於仁爾,雖念慮之間間有不善處,卻能'知之而未嘗復行也'。"〔去僞〕

問:"'三月不違仁',三月後亦有違否?"曰:"畢竟久亦有間斷。"曰:"這間斷亦甚微否?"曰:"是。如'不貳餅',過便是違仁。非禮勿視聽言動四句,照管不到便是過。"〔淳〕

問"日月至焉"。曰:"日至,是一日一次至此;月至,是一月一次至此,言其疏也。閒時都思量別處。"又問:"思量事不到不好,然卻只是閒事,如何?"曰:"也不是。視便要思明,聽便思聰。總思量便要在正理上,如何可及閒事!"〔銖〕

問:"如何是日至月至?"曰:"某舊說,其餘人有一日不違仁,有一月不違仁者。近思之,一日不違仁,固應有之;若一月不違,似亦難得。近得一說:有一日一番見得到,有一月一番見得到。比之一日,猶勝如一月之遠。若顏子方能三月不違,天理純然,無一毫私僞間雜,夫子所以獨稱之。"〔宇〕

義剛說:"'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集註雲:'仁者,心之德。'竊推此義,以爲天生一人,只有一心。這腔子裏面更無些子其他物事,只有一個渾全底道理,更無些子欠缺,所謂仁也。"曰:"莫只將渾全底道理說,須看教那仁親切始得。"〔義剛〕

"顏子三月不違,只是此心常存,無少間斷。自三月後,卻未免有毫髮私意間斷在。但顏子才間斷便覺,當下便能接續將去。雖當下便能接續,畢竟是曾間斷來。若無這些子,卻便是聖人也。'日月至焉',看得來卻是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這亦難說。今人若能自朝至暮,此心洞然,表裏如一,直是無纖毫私意間斷,這地位豈易及!惟實曾去下工夫,方自見得。橫渠內外賓主之說極好。'三月不違',那個是主人,是常在家裏坐底,三月後或有一番出去,卻便會歸來。'日月至焉',那個是客,是從外面到底。然亦是徹底曾到一番,卻不是仿彿見得個恁地。或日一到這裏,或月一到這裏,便又出去。以月較日,又疏到了。"

正卿問:"集註'不知其仁也'雲:'雖顏子之賢,猶不能不違於三月之後。'如何?"曰:"不是三月以後一向差去。但於這道理久後,略斷一斷,便接續去。只是有些子差,便接了。若無些子間斷,便全是天理,便是聖人。所以與聖人一間者,以此。舊說只做有一月至者,有一日至者,與顏淵三月至者有次第。看來道理不如此。顏子地位比諸子煞有優劣,如'賜也聞一以知二,回也聞一以知十',此事爭多少!此是十分爭七八分。張子云雲,這道理譬如一屋子,是自家爲主,朝朝夕夕時時只在裏面。如顏子三月不能不違,只是略暫出去,便又歸在裏面,是自家常做主。若日至者,一日一番至,是常在外爲客,一日一番暫入裏面來,又便出去。月至亦是常在外爲客,一月一番入裏面來,又便出去。"又云:"'三月不違'者,如人通身都白,只有一點子黑。'日月至焉'者,如人通身都黑,只有一點白。"又云:"顏子一身,已自不見其身;日用之間,只見許多道理。"〔賀孫〕今集註"不知其仁"章無此說。

問:"如今之學者,一日是幾遍存省。當時門人乃或日一至焉,或月一至焉,不應如是疏略。恐仁是渾然天理,無纖毫私慾處。今日之學者雖曰存省,亦未到這境界。他孔門弟子至,便是至境界否?"曰:"今人能存得,亦是這意思。但觸動便不得,被人叫一聲便走了。他當那至時,應事接物都不差。又不知至時久近如何,那裏煞有曲折。日至者卻至得頻數,恐不甚久。月至者或旬日,或一二日,皆不可知。"又問:"橫渠云云,文蔚竊謂'三月不違'者,天理爲主,人慾爲賓;'日月至焉'者,人慾爲主,天理爲賓。學者工夫只得勉勉循循,以克人慾存天理爲事。其成與不成,至與不至,則非我可必矣。"曰:"是如此。"〔文蔚〕

問:"伊川言不違是有纖毫私慾,橫渠言要知內外賓主之辨。"曰:"前後說是如此。"劉仲升雲:"與久而不息者,氣象迥別。"大雅雲:"久而不息,自是聖人事。"曰:"'三月不違',是自家已有之物,三月之久,忽被人借去,自家旋即取禘了。'日月至焉',是本無此物,暫時問人借得來,便被人取去了。"〔大雅〕

至之問:"橫渠言,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止,過此,幾非在我者。"曰:"且以屋喻之:'三月不違'者,心常在內,雖間或有出時,然終是在外不穩便,纔出即便入。蓋心安於內,所以爲主。'日月至焉'者,心常在外,雖間或有入時,然終是在內不安,才入即便出。蓋心安於外,所以爲賓。日至者,一日一至此;月至者,一月一至此,自外而至也。不違者,心常存;日月至者,有時而存。此無他,知有至未至,意有誠未誠。知至矣,雖驅使爲不善,亦不爲。知未至,雖軋勒使不爲,此意終迸出來。故貴於見得透,則心意勉勉循循,自不能已矣。'過此幾非在我者',猶言'過此以往,未之或知'。言過此則自家著力不得,待他自長進去。"又曰:"'三月不違'之'違',猶白中之黑;'日月至焉'之'至',猶黑中之白。今須且將此一段反覆思量,渙然冰釋,怡然理順,使自會淪肌浹髓。夫子謂'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只在這些子。若拗不轉,便下達去了。"又曰:"此正如'誠意'章相似。知善之可好而好之極其篤,知不善之可惡而惡之極其深,以至於慊快充足,方始是好處。"〔道夫〕

問"三月不違仁"。先生曰:"如何是心?如何是仁?"曰:"心是知覺底,仁是理。"曰:"耳無有不聰,目無有不明,心無有不仁。然耳有時不聰,目有時不明,心有時不仁。"問:"莫是心與理合而爲一?"曰:"不是合,心自是仁。然私慾一動,便不仁了。所以'仁,人心也'。學,理會甚麼事?只是理會這些子。"又問:"張子之說,莫是'三月不違'者,是仁常在內,常爲主;'日月至焉'者,是仁常在外,常爲賓?"曰:"此倒說了。心常在內,常爲主;心常在外,常爲客。如這一間屋,主常在此居,客雖在此,不久著去。"問:"如此則心不違仁者,是心在仁內?"曰:"不可言心在仁內,略略地是恁地意思。"又曰:"便是難說。"問:"'過此幾非在我者',如何?"曰:"不用著力,如決江河,水至而舟自浮。如說學,只說到說處住,以上不用說。至說處,則自能尋將上去。不到說處,是不曾時習。時習,則相將自然說。"又曰:"人只是一個不肯學。須是如吃酒,自家不愛吃,硬將酒來吃,相將自然要吃,不待強他。如吃藥:人不愛吃,硬強他吃。"〔節〕

問:"橫渠說內外賓主之辨。若以顏子爲內與主,不成其他門人之所學便都只在外。"曰:"他身己是都在道外,恰似客一般。譬之一個屋,聖人便常在屋裏坐。顏子也在屋裏,只有時誤行出門外,然便覺不是他住處,便回來。其他卻常在外面,有時入來,不是他活處,少間又自出去了。而今人硬把心制在這裏,恰似人在路上做活計,百事都安在外,雖是他自屋舍,時暫入來,見不得他活處,亦自不安,又自走出了。雖然,也須漸漸把捉,終不成任他如何。"又曰:"'日月至焉'者,是有一日得一番至,有一月得一番至。"〔賀孫〕

問"日月至焉"一句。曰:"看得來,日卻是久底,月卻是暫時底。"因說橫渠內外賓主之辨,曰:"顏子一似主人,長在家裏,三月以後或有出去時節,便會向歸。其餘是賓,或一日一至,或一月一至。以日較月,月又卻疏。"又曰:"不違者,是在內;至焉者,是在外來。"又問"幾非在我者"。曰:"舍三月不違去做工夫,都是在我外,不在我這裏了。"〔謙之〕

問橫渠內外賓主之說。曰:"主是仁,賓卻是己身。不違仁者,己住在此屋子內了。'日月至焉'者,時暫到此又出去,是乃賓也。"後數日,又因一學者舉此段爲問,而曰:"仁,譬如此屋子。顏子在此裏面住,但未免間有出去時。他人則或入來住得一日,或入來住得一月,不能久處此,此即內外賓主之辨。'過此幾非在我者',謂學者但當勉勉循循做工夫而已,舍是則他無所事也。"〔必大〕

或問:"橫渠'內外賓主之辨'一段雲:'仁在內而我爲主,仁在外而我爲客。'如何?"曰:"此兩句又是後人解橫渠之語。蓋'三月不違'底是仁爲主,私慾爲客。諸子'日月至焉'者,是私慾爲主,仁只爲客。譬如人家主人常在屋中,出外時少,便出去,也不久須歸來。'日月至焉'者,則常常在外做客,暫時入屋來,又出去。出去之時多,在屋之時少,或一月一番至,或一日一番至,終是不是主人,故常在外。然那客亦是主人,只是以其多在外,故謂之客。敬則常在屋中住得,不要出外,久之亦是主人。既是主人,自是出去時少也。佛經中貧子寶珠之喻亦當。"

"'三月不違'者,我爲主而常在內也;'日月至焉'者,我爲客而常在外也。仁猶屋,心猶我。常在屋中則爲主,出入不常爲主,則客也。'過此幾非在我者',如水漲船行,更無著力處。"〔銖〕

問橫渠內外之說。曰:"譬如一家有二人,一人常在家,一人常在外。在家者出外常少;在外者常不在家,間有歸家時,只是在外多。"〔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