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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一生漂泊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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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生追求愛與自由,在這暴力的、奴隸與欺侮的社會中,從異鄉到異鄉。題記

蕭紅:一生漂泊的作家

蕭紅一直是我心中的嚮往。

半年前,一部傳記類的文藝電影《黃金時代》讓我第一次被蕭紅深深地吸引了,她在苦難之中流露出的美使我在往後的歲月裏難以忘懷。

蕭紅是一位女作家。她很勇敢,她的勇氣讓她的一生成爲傳奇,也讓她的心四處流離,她很癡情,她的纏綿讓她遇上愛情,也讓她一輩子都與不幸遭逢。

我做不到冷眼旁觀,心中搖曳着的是揮之不去的落寞情緒。蕭紅其人,她的文字、她筆下的人、她的語言全像籠蓋了自身的落寞心情那種被未婚夫拋棄的落寞、被家族排斥的落寞、被註定孤獨終生的落寞以及唯有時間知曉自己所有苦痛的落寞。

每次想起蕭紅,心中總會浮現這樣的場景:灰白的天空下人羣紛雜,所有的人都忙着逃難,偏偏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如此引人注目,想要儘快往前趕卻腳步蹣跚,一手託着似乎要下墜的腹部,另一方面還得照顧自己的行李,走着趕那趟重慶最後的船,快上岸的時候跌了一跤,包袱全部攤開,凌亂得不成樣子。船就快開走了,她掙扎着想要起來,日軍的炮彈便瘋狂地炸起來,天上又下起雨來,她只有憑藉着命運了。

這一幀電影裏的畫面,我其實是不忍直視的。她太過堅強,我必須悲憫她,同情她,並暗暗地想到:自己本來也是這樣的人,不由地淚流滿面。

她的一生,是苦難的一生,她的不幸,源自她的童年。在蕭紅的記憶裏,她的家是荒涼的,她家的院子也是荒涼的,敏感的心,孤獨的性格,她很早就知道這世界上存在着不幸,或許隱隱地察覺着,她的'命運將會與之糾纏不清。

後來,我在蕭紅的長篇小說裏看到這樣的話,呼蘭河這小城裏邊,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現在埋着我的祖父。我生的時候,祖父已經六十多歲了,我長到四五歲,祖父就快七十了。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八十歲了。祖父一過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

整個童年,蕭紅只有一個慈愛的老祖父可以依靠,她和祖父所有的快樂生活都在一個花園裏,後花園的天地是童年的蕭紅快樂的天地。《呼蘭河傳》裏有這樣的一段話,我拉着祖父就到後園裏去了,一到了後園裏,立刻就另是一個世界了。決不是那房子裏的狹窄的世界,而是寬廣的,人和天地在一起,天地是多麼大,多麼遠,用手摸不到天空。而土地上所長的又是那麼繁華,一眼看上去,是看不完的,只覺得眼前鮮綠的一片。那時她還沒長大,她沒有什麼同伴,她只不過是她母親的第一個孩子罷了。母親早早地去了,留下老祖父默默地給予愛和溫暖,正因爲這樣,蕭紅孩提時代的記憶裏纔有一點熱鬧的影子,那是她嬉笑着在花園裏纏着老祖父消磨時光的影子。

蕭紅在書中這樣回憶那時的快樂, 祖父一天都在後園裏邊,我也跟着祖父在後園裏邊。祖父戴一個大草帽,我戴一個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就這樣一天一天的,祖父,後園,我,這三樣是一樣也不可缺少的了。

她的童年終歸是寂寞的,即便幼時的蕭紅盡力躲避大人的冷酷,可花園裏仍有冬天來臨的時候。颳了風,下了雨,祖父不知怎樣,在我卻是非常寂寞的了。去沒有去處,玩沒有玩的,覺得這一天不知有多少日子那麼長。這樣的日子,過得很慢,也很寂寞,像許多日子那麼長,也像往後的日子那麼寂寞。

童年的歲月是落寞的,像花園裏到了冬天就落光的大榆樹,像牆頭上飛來飛去不知何處去的蝴蝶,像永遠不開花不結果的櫻桃樹,像秋雨摧殘後大雪埋藏的凋零的花。

二十歲那年,我就逃出了父親的家庭。直到現在還是過着流浪的生活。長大是長大了,而沒有好。

那時,她正值叛逆的年紀,又是尚好的青春,讀書期間的蕭紅如身邊同齡女孩一樣必須要接受一個事實她的命運將要交付給一個陌生男人。無論如何,倔強而果斷的蕭紅是絕對不同意的,她絕不能輕易把自己的幸福交託由別人處置,父親,繼母甚至整個家族的堅持,那也是不能夠的,所以,她只能成爲出走的娜拉,一路逃到北平,過上了流離失所的命運。她畢竟只是一個女人,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那時,她沒有什麼錢,生活是很苦的,只能一個人死撐着。

不久,那個未婚夫汪恩甲去北平看望她,這樣遠的路,她自然是感激的,況且又是這樣難熬的日子。但她們終歸是不合適的。汪公子因私自去北平看望一事,家裏也不再給他寄錢,在此期間,因爲三觀不合,矛盾日益加深,又加上沒錢,汪恩甲以回家取錢爲由,留下了身懷骨肉的蕭紅一人作爲人質,離開旅店後就再無音訊。

後來,蕭紅迫於生計,寫信向哈爾濱《國際協報》求助,偶然結識了蕭軍這個與往後其相愛相殺的男人,從此種下了一生羈絆的情緣。那時,民族危難當頭,命運難測,蕭紅與蕭軍卻因秋天的洪水得福,她從很高的旅館的管道旁用繩子爬下來,挺着碩大的肚子,一點點的,往下夠那狹窄的救生船,從此,蕭紅和蕭軍,她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活着是艱辛的,心情也是苦痛的,蕭紅的《棄兒》一文中曾這樣描寫當時自己的神情,秋天的夜在寂寞的流,每個房間瀉着雪白的月光,牆壁這邊地板上倒着媽媽的身體。那邊的孩子在哭着媽媽,只隔一道牆壁,母子之情就永久相隔了。

那時,蕭紅和蕭軍是相愛的,就像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或者換一句話說,那時她們都愛情還很單純,他蹲在地板上,下頦枕炕沿,守着她。這是兩個雛鴿,兩個被折了巢窠的雛鴿。只有這兩個鴿子纔會互相瞭解,真的幫助,因爲飢寒迫在他們身上是同樣的分量。 那時,她們是真的相愛,但也只有那個時刻,她們才真正地相愛。後來,便只有相殺了。

蕭軍於蕭紅而言,是她的劫,他一定是真的愛過她的,但也只是愛過而已,所以往後蕭軍與其她女人相愛的時候,也就那麼肆無忌憚了。蕭軍對愛情不是抱着愛便愛,不愛便放開的態度麼,所以不愛也便是理所當然的吧。那麼,蕭紅呢?她從此一生遭遇愛情的不幸,曾經有多甜蜜,現在便有多痛苦,至於將來,將來,那是沒有的了。

民國二十三年,她們同好友張梅林離開青島抵達上海,遇到了魯迅先生,這是蕭紅的幸運。蕭紅本就文采出衆,加上魯迅和許廣平的支持,她的作品《生死場》在文壇上引起巨大的轟動和強烈的反響,蕭紅一舉成名。

魯迅曾經這樣爲其寫序,北方人民的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往往已經力透紙背,女性作者細緻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又增加了不少明麗和新鮮。這或許是蕭紅文學創作的黃金時代吧!但是,生活剛剛得到改善,感情就出問題了。這真是不幸,或許,這也是命中註定的事情蕭軍陪她走完了該走的路,會有另一個人與之遭逢,互相諒解,也彼此誤會。

端木蕻良與蕭紅同是東北老鄉,相識於武漢,也是文人。他欣賞蕭紅,尊敬蕭紅,並大膽地讚美她的作品超過了蕭軍的成就,這使蕭紅感到欣慰,即便這是蕭軍的心病。

不管端木到底是否採取了什麼迂迴戰術,但歸根究底,他欣賞蕭紅的才華,他是愛蕭紅的,所以他後來常常爲她寫詩,深情難卻。

當蕭紅終於下定決心跟蕭軍分手時,她已經懷了蕭軍的孩子,但她與端木仍於民國二十七年在他們的初見地武漢舉行婚禮上一次,她正是懷着未婚夫汪恩甲的孩子和她的三郎在一起的。

對這段感情,她曾經這樣形容:我和端木蕻良沒有什麼羅曼蒂克的戀愛史。是我在決定同三郎(蕭軍)永遠分開的時候我才發現了端木蕻良。我對端木沒有什麼過高的要求,我只想過正常老百姓的夫妻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沒有不忠、沒有譏笑,有的只是互相諒解、愛護、體貼。

可見,蕭紅的確是對端木很滿意的,他是那樣溫柔癡情而又文質彬彬,蕭紅是沒有理由不選擇端木蕻良的。但是,在此之前,蕭紅的心中必定經歷了一場鏖戰,不過最終是對蕭軍失望罷了,回憶哪能敵得過現實呢?真正要活下去,有情飲水飽是不夠的,況且這情也漸漸地淡了。蕭紅必須做出這樣的選擇,愛和溫暖是她永久的憧憬和希望,因這端木出現得恰到好處,從此只不過求一段正常的愛情罷了。相愛相殺不過外人看來精彩像煙花絢爛,其中裂肺撕心之痛無人知曉,從此只求安穩度日。

但是,蕭紅的希望落空了。

民國二十七年,蕭紅在好友白朗家生下一子,後不幸抽風而亡。

民國二十九年,蕭紅隨這個男人離開重慶,飛抵香港,先後寫出了著名的《記憶中的魯迅先生》和長篇小說《呼蘭河傳》。茅盾曾這樣高度評價這部《呼蘭河傳》,它是一篇敘事詩、一幅多彩的風土畫、一串悽婉的歌謠。

民國三十一年,因病去世。臨走時在紙上寫下遺言,一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蕭紅去世四十五年之後,端木在蕭紅墓前祭掃並獻詞,生死相隔不相忘,落月滿屋樑,梅邊柳畔,呼蘭河也是蕭湘,洗去千年舊點,墨鏤斑竹新篁。唯燭不與魅爭光,篋劍自生芒,風霜歷盡情無限,山和水同一弦章。天涯海角非遠,銀河夜夜相望。

九年之後,端木蕻良在北京去世,鍾耀羣即他的第二任妻子遵其身前遺願將端木的部分骨灰撒到香港聖士提反女校後山、蕭紅另一半骨灰的埋葬地。

蕭紅的一生是傳奇的一生,也是蘊含痛苦和折磨的一生。愛她的男人有很多,她愛的男人也許只有一個。汪恩甲,蕭軍,端木還有後來在病牀前陪她的駱賓基,我難以說清楚到底哪一類愛情纔是真正的愛情,但我知道蕭紅自己應有答案,爲愛奔走天涯是她的選擇,爲安穩選擇留下也是她的決定。一生的愛恨情仇,既是不幸,亦是成全。

我只覺得她堅強,我只覺得她很偉大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樣勇敢,不是所有人都能爲愛情犧牲掉自己的安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戰火紛飛裏尋找心靈的寧靜。她承受苦難的生活,於倔強之中默默開花,於淒涼夜時抒寫心裏的話。她一生追求愛與自由,在這暴力的、奴隸與欺侮的社會中,從異鄉到異鄉。

蕭紅曾經寫下這樣的話,我不能決定怎麼生,怎麼死。但我可以決定怎麼愛,怎麼活。她做到了。只是人生苦多樂少。

後來,我看《呼蘭河傳》,看《小城三月》,看《後花園》,也看《蕭紅全集》。我想了解她,體會她,懷念她,也很認真地看所有關於她的資料,寫下心中爛漫浮現的言語。於是,這些零散的印象組織起來,塑造成一個臆造的蕭紅。我以爲,這真的就是蕭紅了,或者現在看來我是這樣理解她。

但若不是,會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