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愛不再亦不失

那些年，那些最真的疼愛，如今在我心裏，是一種最美的風景，伴着我的思念，柔在風裏。
那一年，我還是個任性調皮的小女孩，梳成兩個麻花辮的一頭黑色長髮是我最愛惜的，每每站到家裏小臥室外牆上的大鏡子前擺弄它的時候，她總是看着我笑，然後寵愛地說一句：“再照就化到鏡子裏了，臭美樣！”這時我便不服氣的撅着嘴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瞥上一眼，看到我這樣的迴應，她卻笑的更加急：“那雙小黑豆眼，那樣會瞟來飄去！”
雖然生活在城市，那些外鄉進城的孩子們總是滿眼羨慕，但我家的情況算得上城市中的農村，爸爸媽媽感情不好，所以從小便被託付給奶奶照顧，自然直至現在，童年的記憶裏便大半是這位老人。自打記事以來，奶奶就戴着一副黑色邊框的大眼鏡，兩條鏡腿間還拴着一根線，可能是怕低頭的時候眼鏡會掉下來的緣故。無論冬天還是夏天，出門的時候總會戴一頂適和天氣的帽子，背部略微弓起，兩個胳膊不自覺的微微向後駕着。爺爺走的早，連媽媽都不知道爺爺的模樣，奶奶就一直一個人，照顧着自己，也照顧着我。
她是個愛乾淨的女人，一生操勞，經過她手洗的衣物總是亮的泛光，因爲用洗衣粉洗過後會再用肥皂洗一遍，她說洗衣粉是將髒東西洗下來，而肥皂可以洗白，這樣就更乾淨了，所以每次換衣服時，總是一股肥皂的清香，我總和爸爸說，這衣服總有一股奶奶的味道。奶奶最愛做針線活，除了基本的家務外，她便坐在牀上，縫縫補補，一縫便是一天，直到現在都很好奇她怎麼有那麼多做不完的針線活？正因如此，孩童時的小襯褂小裙裙都是出自她手，穿上它可一陣得意，奶奶也自然越看越喜。
不知道多少個夏天的夜晚，當我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後，奶奶以爲我睡着了，總是在旁邊緩緩地給我扇着扇子，一來是讓我涼快些，二來幫我驅趕着惱人的蚊子。當我睡不着的時候，奶奶便給我講日本鬼子侵略時，她的逃難經歷，“村裏人喊鬼子進村啦！我們就跑啊跑，跑到一片大蘆葦塘……”雖然這故事已經聽了很多遍，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從不覺得膩。
　　生活在那個年代的女人精通着一切家務，奶奶知道我喜吃甜的，總是蒸豆沙包，還沒出鍋香味早已漫溢，而我總是把甜甜的豆沙餡舔的乾乾淨淨，偷偷的將包子皮藏到碗後面，悄悄跑開。這時奶奶便無奈地念叨着：“可不敢這樣，造孽啊……”邊說邊收拾着我啃的奇醜無比的包子皮。
直到我上了初中，奶奶被查出患有直腸癌，那是第一次忽然感覺到這個守在我身邊的老人會遠去，我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論病情如何，我能做的就是努力學習，好好陪她。可那時對於十三四歲的我來說，並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病，奶奶的情況我也很模糊。只記得那時下課後就跟隨爸爸去病房探望，奶奶摘去了她的大眼鏡，眯着眼睛虛弱地躺在病牀上，白髮忽而多了些許，爲了不讓她心理有負擔，家人就哄她說這是普通的小病，相當於感冒。那晚我執意陪着她，給她講着學校裏發生的事，講着外面的人和事，奶奶不知不覺在我的故事中睡着，看着她安詳的樣子，我笑了。經過手術的治療，奶奶出院了，爲了方便照顧，奶奶被接到了姑姑家照料，那天下課後我高興地跑到了姑姑家，並要求和奶奶一起睡。夜幕降臨，夏天的悶熱依然強烈，躺在身邊的老人經過這一番折騰似乎沒有原來那樣大的精神，不一會便進入了夢鄉，而我卻輾轉反側，便拿着扇子緩緩地給她扇着風，比兒時她給我扇的時候更緩了些。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照顧了我十幾年的人，真的老了。
學業的壓力越來越大，我也只能抽空去看一眼她，每次去，奶奶總是很開心，可再也沒有以前那樣忙來忙去，只是倚在沙發上，淡淡的看着我笑，我總是像哄小孩一樣逗她笑，買一些她愛吃的零食，雖然只是一兩口，但能看出來她很開心，像小孩一樣開心。不久後姑姑也有了小孫子，俊俏的模樣，機靈的的小傢伙成了全家的寶兒，時常逗着大傢伙鬨堂大笑。可是在角落裏的奶奶總在笑中夾雜着一絲失落，是啊，她吃醋了，家人似乎有點顧不上她，於是她便悄悄地回到了臥室。真是一個老小孩！讓我不免有些心疼。
那一年，高二將要結束，緊張的課業讓我喘不過氣來。一個天還沒完全亮的早晨，睡夢中的我隱約聽到了姑姑打來的電話，只聽爸爸應着：“好，我知道了，這就過去。”說完便衝出門，強烈的預感讓我不安，我不願去猜想，可思緒紛擾充斥着我的神經，於是便穿上衣服往姑姑家趕去。剛一進門，看到爸爸蹲在牆邊，抹着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淚花，姑姑的眼睛也是通紅，家裏靜靜地，不像我想象中那樣哭聲連天，可是那份悲痛卻異常濃，我能感受到爸爸和姑姑的傷心欲絕卻還咬着牙的堅強。我徑直走到了奶奶的臥室，她安靜地躺着，我的眼淚早已溢流不止，就這樣站了許久許久。我甚至埋怨她爲什麼連最後一面都不留給我，什麼話都沒說，便這樣靜靜地離開，就像她一生那樣獨立要強，走的輕，走的安詳。
轉眼間，四個年頭已經過去，回憶間出現了一個老人，戴着一副黑色邊框的大眼鏡，笑的那樣慈祥……
? 你我兩世的距離裏，是你最真的疼愛，雖無法再有，卻融化在我深深的思念裏，永不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