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上的愛情

　　那年，阿文23歲，剛剛大學畢業。楊天成25歲，正辦理退役安置手續。因爲要跑許多個部門，他來阿文的公司向同學借自行車，誤打誤撞地跑了來，偏巧同學不在。
　　阿文見他搓着兩手，一臉焦急，便說：“要不，騎我的自行車吧。不過，你得先把我送到華聯商廈，我要去買圍巾。”
　　阿文是一個心地善良、待人熱心，對人從不設防的女孩。楊天成騎上一輛女式二六自行車，阿文坐在車後座上。楊天成搜腸刮肚，講了許多笑話給阿文聽。阿文笑得前仰後合，連聲誇讚楊天成真是幽默。楊天成心裏暗喜，車後馱着個漂亮女孩兒，能不幽默一下嗎？現在，楊天成真想一直騎下去，永遠到不了華聯商廈，那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可是，任他騎得再慢，商廈還是到了。阿文跳下車子，衝他揮手道別。
　　三天後，楊天成就把車子還給了阿文。後來，楊天成開始頻繁出現在阿文的公司。起初，他自然是來找同學。後面他索性直接告訴門衛，來找阿文。
　　阿文也很喜歡楊天成的幽默風趣，和他在一起，她總是笑了又笑。儘管楊天成只在一家小公司上班，儘管他沒有錢沒有地位，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一段時間之後，阿文成了楊天成的女朋友。
　　某個週末，楊天成要加班，阿文在住處爲他煲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小時後，楊天成還沒回來。阿文坐在桌前，等着等着便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一股焦煳味兒嗆得透不過氣來。睜開眼，一股濃煙正從廚房向臥室蔓延。阿文驚呆了，她踉蹌着奔進廚房想去滅火。火焰騰空而起，阿文只好向外奔逃。可不過走了兩步，濃烈的煙霧撲面而來，她身子一晃，栽倒在地。
　　楊天成不顧一切地救出了阿文，可阿文的雙腿還是被嚴重燒傷了，先後進行了九次植皮手術，阿文痛不欲生。幸好，楊天成一直陪在她的身邊。更慶幸的是，楊天成未雨綢繆，曾找做保險的朋友爲阿文投了保。否則，先後十幾萬的手術費用，兩人無論如何也湊不齊的。
　　經過近兩年的精心治療，阿文終於康復。儘管還有些細微的疤痕，可穿上絲襪並不明顯。她穿着裙子上班，同事們爲她舉行了盛大的歡迎會。
　　阿文康復上班，楊天成卻忙了起來。起初，他每天打電話給阿文。後來，一週纔打一次。再後來，阿文常常半個月都不見他的蹤影。問起來，總是一個字：“忙”。
　　公司發了電影票，阿文打電話找不到楊天成，就到他的公司找他。站在公司門口，阿文不停地朝裏面張望。楊天成終於出來了，可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漂亮女孩兒。兩人的樣子，十分親密。阿文認識那女孩兒，是楊天成的老闆的女兒。
　　走出公司，楊天成騎上自行車，女孩兒很習慣地坐上去，手自然地放到了他的腰上。兩張電影票從阿文手裏掉下去，她挪動着步子，如遊魂般朝家裏走去，自行車都忘在了楊天成公司門口。
　　沒等阿文追問，楊天成倒向她攤牌了。他神色平靜地說，和她在一起將近兩年，他已經身心俱疲。和她在一起，再也感受不到愛情，只有疲累。他不願意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提出分手。但現在，他必須告訴她這件事。
　　爲了忘掉這段戀情，阿文跳槽進了一家外資公司。工作壓力大，強度也大，阿文從最基層的銷售做起，每天通宵達旦地工作。除了睡覺，她所有的時間都交給了公司。阿文的業績節節攀升，從銷售員做到了銷售經理，從銷售經理又做到總監，經過七年的努力，最近，她做到了華東區總裁。這期間，阿文聽說楊天成結婚了。那天晚上，阿文喝得酩酊大醉。
　　接到總裁任命書，阿文第二天便緊鑼密鼓地佈置，召集下面所有的部門經理來開會。坐在會議桌的主位，阿文看着經理們魚貫而入。現在，她已經是幹練、果斷、沉穩的職場女性。當最後一個——S市的銷售經理進來時，阿文一下子愣住了，那竟是楊天成。因爲是外資公司，每個人常用的都是自己的英文名字，給老闆看的銷售報告，籤的也是英文名字。阿文竟然不知道，公司新任命的S市銷售經理，居然會是自己的初戀情人。
　　會議結束，阿文只是朝楊天成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可是，站在窗口，當她看着楊天成步出公司，心裏突然一陣絞痛。這是她曾刻骨銘心愛過的那個男人嗎？時隔七年，再次見面，她的心裏仍然難以平靜。
　　當天晚上，阿文調出了楊天成的詳細資料。半年前，楊天成從一家電子公司跳槽進入她所在的公司。暫時，還沒有成績評估。至於其他情況，沒有記錄。
　　按住電話，阿文猶豫了很久，還是撥通了一個叫阿薇的員工的電話。記錄顯示，楊天成是人力資源部阿薇介紹進公司的。那麼，阿薇一定對他有所瞭解吧？
　　聽說阿文請自己喝咖啡，阿薇很快就到了。兩人坐在咖啡廳角落裏，阿文淡淡地說，想了解一下新任S市銷售經理的各方面情況。
　　阿薇頗爲感慨地說，楊天成是她見過的最深情的男人，也特別不幸。很久以前，他有過一個愛得很深的女友。兩人相戀不久，女孩因意外失火，雙腿大面積燒傷，先後十來次手術，治療費花了16萬。這可是八年前，那時楊天成每月只掙1200塊，16萬對他來說是天文數字。親戚朋友已經借遍，爲了不至於眼睜睜看着女友被趕出醫院，楊天成向老闆提出預支薪水，預支十年。老闆卻說，他不用預支，他可以送楊天成15萬，但有一個條件，他要娶老闆的女兒。女友深度燒傷還在生死線上掙扎，楊天成思來想去，還是救女友的命要緊。於是，他答應了老闆的條件。

　　女友康復，楊天成信守承諾，很快和女友提出分手，與老闆的女兒結了婚。老闆女兒患嚴重的心臟病，婚後不久就開始頻繁出入醫院。就在8個月前，他的妻子病故了。
　　“你知道嗎？楊天成身上有許多傷疤。他瞞着女友，把自己的皮膚移植給了她。他說自己一個大男人，多塊疤沒關係，女友的腿很漂亮，她喜歡穿裙子，腿上的疤不能太明顯。”阿薇說到這兒，竟然落淚了。此刻，阿文的臉色已經變得格外蒼白。阿薇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柄重錘砸在阿文的心上。阿文終於知道，楊天成所說的保險是假的！她還以爲楊天成能未雨綢繆，真是太傻了！
　　喝下一杯咖啡，阿文問阿薇：“他的事，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阿薇苦笑：“因爲，楊天成是我的表姐夫。我和表姐從小一起長大，她什麼事都不瞞我。表姐真的很愛很愛他，從楊天成剛進入她爸爸的公司開始就愛上了他。表姐知道自己心臟病很嚴重，說不定哪天突然就走了，能和楊天成生活在一起，便成了她最大的心願。但楊天成一直躲着他，不給她機會，最後只好求助她爸爸。她爸爸也很看好楊天成，覺得他樸實、勤奮又不呆板木訥，原本就準備重點培養的，正好女兒又那麼瘋狂地愛上了他，於是，表姐的爸爸就利用手中的金錢做了一件自私的事情……我不知道楊天成愛不愛表姐，但我知道，他對錶姐很好。”
　　那天，阿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咖啡廳的。她開着自己的敞篷跑車，找到一家商場，買了一輛自行車，然後一直騎到了楊天成下榻的賓館。將自行車支在賓館門前，她撥通楊天成的電話。楊天成沉默半晌，問她有什麼事？阿文的喉嚨哽住，緩緩地問：“請你下來一下好嗎？”
　　5分鐘後，楊天成到了樓下。阿文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說：“我想去一趟商場，買圍巾，你可以載我去嗎？”說着，她將自行車塞到他手裏。
　　楊天成接過自行車，如石雕一般立在原地，久久凝望着她，然後深深地點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