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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馬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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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馬旦


刀馬旦
  刀馬旦腰身舞動,婀娜可人。花槍抖開了,啪啪啪,耍得人眼花繚亂,看着過癮,透着舒坦。
  刀馬旦半年前調到省城,很快成了劇團名角兒。舞臺上刀馬旦魅力四射,舞臺下,卻是沉默寡言。她不主動找人說話,你問她話,也是愛理不理,心不在焉。這讓常和她演對手戲的那個武生,心癢得很。
  下了班,武生對她說,回家?她說,回家。武生說,一起喝茶?她說,謝謝。武生說,只是喝杯茶。去還是不去?她說,不了,謝謝。人已經飄出很遠。武生盯着她的背影,恨得牙根直癢。第十三次碰壁,窩囊。
  武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舞臺下,他是一位紳士。他恰到好處地掩飾着自己的感情,除了請她喝茶,他不給她施加任何壓力。他知道刀馬旦的婚姻並不幸福。他聽別人講過。他還知道刀馬旦的丈夫曾經試圖結束他們的婚姻。他只知道這些。他不知道爲什麼。沒有人告訴他。甚至,沒有人認識刀馬旦的丈夫。
  武生三十二歲。他認爲,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愛情。他可以等。哪怕長久。
  有幾次,武生感覺舞臺上的刀馬旦,非常疲憊。他把大刀劈下去,刀馬旦拿槍一迎,卻並不到位。有一次,武生的大刀,險些劈中刀馬旦的腦袋。
  武生問她,沒事吧?她說,沒事。武生說,一起喝杯茶?她說,謝謝,下次吧。人已經飄出很遠。武生搖搖頭。下次?那是什麼時候?
  劇團去外地演出,晚上,住在一個鄉村旅店。累了一天,所有人睡得都香。夜裏武生被一股濃重的焦煳味嗆醒,他發現到處都是火光。武生和其他人擁擠着往外逃,場面混亂不堪。武生數着逃出來的人,突然大叫一聲,再次衝向火海。他摸到刀馬旦軟綿綿的身子。他把她扛在肩上。他的頭髮上着了火,搖搖晃晃地往外跑。他一邊跑一邊哭。人們頭一次看見武生哭。人們驚歎一個男人,竟會有如此多的眼淚。
  武生和刀馬旦坐在茶館喝茶。刀馬旦說對不起。武生摸着自己被燒傷的臉:什麼對不起?刀馬旦說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可是不可能。武生說我可以等。刀馬旦說等也不可能。武生說我抱抱你吧。刀馬旦說好。武生就抱了她。武生說我吻吻你吧。刀馬旦說不要。武生說我真的可以等。刀馬旦說真的嗎?武生說真的。刀馬旦說,好。星期天,你來我家。
  武生敲刀馬旦家的門。只敲一下,門就開了,像是等待很久。刀馬旦披掛整齊,完全是演出時的行頭。正愣着,刀馬旦拉他進屋。於是武生看到一個男人。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正躺在牀上,歪了頭,對着他笑。男人說原諒我不能給你倒茶,讓玲兒幫你倒吧!刀馬旦就給他倒一杯茶。男人指指自己,動不了,這狗屁身子!男人抱歉地笑,不能去捧玲兒的場,只好在家裏看她演……可苦了玲兒了。男人的臉紅了,有了靦腆害羞的樣子,與瘦長的滿是胡碴的輪廓,很不協調。
  刀馬旦開始舞動腰身,碎步邁得飄忽和穩當。花槍抖開了,啪啪啪,耍得眼花繚亂。錄音機裏傳出鑼鼓齊鳴的聲音,小小的客廳,彷彿涌進千軍萬馬。刀馬旦一個人指東打西,很快,那施着淡妝的臉,有了細小的汗。
  武生兩個空翻過去,和刀馬旦並肩作戰,試圖擊退並不存在的敵人。刀馬旦朝他笑笑,不等了?武生說,不等了。刀馬旦說,真的不等了?武生說,不等了。
  男人鼓起掌來。那是他們最成功的一次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