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恩惠散文

時下的氣溫已經遠遠低於零下，一些山中的溪流被完好無缺的冰封起來，但卻呈現出溪流另外一種生命的魅力：彷彿一位粗心的姑娘把一條潔白的圍巾遺落在了這裏，還保持着當初隨風飄落的形狀，自然而然的以天然的造型讓人感到一種原始而未經裝飾的質樸的美。

我在這條小河邊逗留了不少時間，還遇到幾頭散牧的黃牛在津津有味的品嚐着枯萎的旺草。想必味道很好，它們長時間的把頭埋進草叢，似乎十分貪婪這撒着一層陽光的美食，儘管它們隆起的腹部似乎已經再也裝不下一點牧草了，可是，它們卻不管這些，還悠閒的甩着尾巴，似乎爲當下的午餐深感滿意。這一幕看起來，並不比一副鄉野的油畫遜色，我的視線因爲這鄉野的情趣而變得溫暖、柔和。期間，不知名的小鳥就站在對面的樹枝上，發出優美的聲音，彷彿就站在牛羣的餐桌旁，拉着小提琴演奏着迷人的鄉村音樂。

我沿着冰凍的溪流繼續漫步，地上散落着許多被時光打磨出各種形狀的碎石，而且色彩各異，深灰、淺褐、棕紅、淡綠、或者還有一些純黑和純白顏色的碎石，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山裏的玉石或者瑪瑙的品質，似乎並沒有什麼很大的區別。不論從形態還是從色彩上來看，這些小小的精靈都堪稱十分的精美，給人以無暇的想象和豐富的感受。事實上，幾乎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它們的存在，或者說大自然賜予它們這一身的美麗。這是我們這些粗心的人類的遺憾。其實，自然對我們早已做出過暗示，給我們創造了更多能令內心感到驚喜的事物，甚至給我們畫出了一張張走向這些事物的草圖，可是，我們多數人卻忽略了自然對我們的這份饋贈，在相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遠離生命最初的本意。

錯失這些自然的美好，或許遠比一個人在城市裏錯失一支漲勢上好的股票更令人遺憾。

對多數人來說，冬天的大地上是沒有什麼能讓視覺和內心感到新鮮的事物的。他們寧願把自己關在空調製造出的夏天的假象裏，也不願意走出家門，去看一眼、或者體驗一番自然世界的真實給心靈帶來的清新，更不願意在一片荒野上放逐被都市禁錮的靈魂和思想。事實上，單就是一聲啄木鳥敲出的一串熱情的鼓點，都遠比任何音樂家創作的搖滾樂更能激起人內心的激情。這都是自然的.恩惠，如果對此我們總是視而不見，那說明真是太不走運了。

走過一處河道的拐彎處，眼前出現的一幕幾乎嚇了我一跳。一個大約年齡在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席地坐在草叢中，正悠閒的曬着陽光，一縷縷從煙鍋裏冒出的青煙在微微的輕風中繚繞出好看的圖案，如是這老人此刻的心情，悠閒、輕鬆、愜意……

老人是那幾頭黃牛的主人……我們由此鋪開了話題。我坐在一片就近的草地上，和老人三兩尺遠，甚至能聞到他煙鍋裏冒出的青煙的香氣。

我們先從幾頭牛的話題慢慢焐熱彼此陌生的熱情。老人一直生活在我能看得見的那個小村子裏，幾畝能種植小米、綠豆、以及白菜和蘿蔔的土地是他引以爲豪的家當。說到這些的時候，老人的語氣裏散發着陽光般的自信和滿足。他的小米今年收穫頗豐，除過留下一部分種子和一家人一年食用的儲備，他以不錯的價格賣掉了大部分的收成，甚至能用這筆錢買到半頭牛。他帶着微笑的描述，讓我滿是羨慕。何況，他還有自己的幾頭牛，總能協力他應付很多生活中的勞作。春天下地耕田，秋天拉車打場；冬閒的時候，老人便伴着它們在村莊前後尋找枯黃的牧草。我從老人簡短的言談裏，彷彿很容易就看清他一年四季裏的生活情景。那是一種無需刻意渲染的平靜而簡單的生活狀態，順應着每一個節氣的暗示，讓種子發芽、成長、然後倒入糧倉。這是一種和自然密切相關的生活，是能在每一場細雨或者春風裏感受到被天地關愛的那份內心的幸福。即便不能以此享受更爲豐厚的恩賜，或者做一個坐擁萬貫家財被世人關注的富人，但是，誰又能剝奪那份深藏在他內心裏如水的坦然和如水的平靜呢？

從始至終，我們的話題一直圍繞着鄉村和有關有鄉村的事物緩慢的展開、收攏、甚至有時候會保持一陣沉默。我望着遠處的山，目光悠閒。老人則斜躺在草地上，皺紋裏蓄滿陽光。

我抽過他的一鍋旱菸後和他告別，並表示了我的感謝。他也起身要去照看他的牛，菸袋掛在脖子上，一如我早年間留在記憶中有關鄉村老人那種慈祥的標誌：和藹、淳樸、又有着山一樣讓人不可估摸的莊嚴和悲壯。遇到他，讓我如是從故鄉走了一圈，又聞到了炊煙的味道，看到了莊稼和村莊的四季。

事實上，我來這偏僻的山裏，原本只是想找一處安靜的荒野，讀完一本有關自然文學的書籍。可是，我的心思此刻已經被這鄉野的清新引誘的沒有一絲閱讀的興趣了。

離開河牀，一條小路徑直把我引向一片莊稼地。當然，這個季節，是看不到綠色的。泥土的顏色是淺灰的，也可以說給人一種冷色的感覺，但是，當你走過這些地方，你還是能感覺到腳下有一種強大的溫暖力量，直逼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大概，這也是每一個人內心固有的天性，和土地有一種不可割捨的情結，即使你曾經遠離過一片真正的莊稼地而長期生活在繁華的城市之中，你也不能完全泯滅生命深處那一縷和土地深情的骨肉情結。

我一點兒沒有誇大的意思。如果你願意，不妨去冬天的原野上試試看。當你走向一片田地，走過堆着小山包一樣的玉米秸垛的時候，我不相信，你會對這裏的一切絲毫沒有心動。當然，我更熟悉田地上冬天的安靜和她熟睡般的安詳，面對一片莊稼地，我總會不由自主的聯想到春天：那蓬勃着新綠的活潑的春天總是那麼讓人充滿期待。或許，那也是土地的期待，大地的期待。

經過一片相對空曠的荒野的時候，有十幾棵柳樹、白塔樹還有榆樹等錯落着構成了一片小小的樹林。當然相當稀疏，和真正的森林沒法媲美。可是就目前來說，這片林地還是給我帶了不少驚喜。我看到兩隻成年的鳥雀不時從一棵柳樹的樹洞裏飛進飛出，而且總是那麼喜悅的相互對唱着情歌，顯得十分的親暱。如果它們將過冬的巢穴裏已經鋪滿了絨絨的被褥，顯然就沒有什麼大的事情要做了。那麼，剩下來的冬閒的日子裏，它們不享受那份相伴的快樂，偶爾曬曬太陽，練練歌喉……還能做些什麼呢？在我看來，鳥兒除過在戀愛時節，會顯得躁動而脾氣狂躁外，其它時間大都會保持平靜。尤其在這隆冬季節，她們的歌聲聽起來是那麼的心平氣和，就像是一位中年的母親一邊拉着風箱，一邊情不自禁的哼着鄉間的民謠小調。少了躁動的冬天的原野，似乎鳥兒也十分懂得保持和自然的和諧，所以，它們的歌聲是溫柔的，包括陽光也不再那麼熾熱激動。

更多的樹木靜靜的站在那裏，或許它們對自身生命的葉落葉茂充滿了探尋的思索。一如我們對自己的未知，有時候也充滿了思考。這裏少有喧譁，如是一片真正能讓一切生命安靜思索的地方。當然，我能感知到這些事物的內部都藏着無數的祕密，但是，這些不是我能真正明白的。自然自有自然的祕密，人類永遠不要期望去解開。於我們而言，這完全是有利的，就像一種文明的神祕，讓我們充滿了探知的慾望，同時，自然總是給我們準備着你預料不到的種種驚喜。

比如，這個上午一直到下午，我雖然只是在城市邊緣的一個山溝裏漫步，但自然給予我的恩惠，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