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隅天空隨筆散文

人這一輩子，如果能有一方獨享的天空，是一種福份。而我的小小書房，正是這樣的地方，我打心眼裏喜歡這福份。

人逾中年，多了一些閒暇，自娛羣樂打發時日，也許是大多數人的做法。而我仍然固執時時獨處的習慣。讀讀書報，看看畫冊，爬爬格子，不覺辛苦寡淡，反而享樂無窮。誠然弄弄花草，觀觀錦鯉也是所好；甚至心血來潮，也會抽點時間飄在途中，享受另一種樂趣等等。此暫不贅言。

又是一日夜幕降臨。窗外天空灰濛濛一片，好像用久了的棉絮，一塊透亮一塊暗淡；又如晴夜天宇，望去一大片一大片忽隱忽現的遠星，恍恍惚惚地鑲嵌在天幕上。透過高大樟樹冠蓋的縫隙望去，遠處樓房的一扇扇窗戶，也是明明暗暗的一片。市聲在耳畔頻頻鼓譟，緊一陣緩一陣，一如草原上牛羣羊羣，奔跑踢踏出的動靜一樣，給人緊張雜亂的感受。

此刻，估摸着是上班族到家忙碌晚飯的時辰。靠近廚房的陽臺，燈光總是明晃晃的。不時聽得到滾油的吱吱聲，鍋與鏟碰擦的交響。即便離得稍遠些，也能看見樓窗裏面的人影來回晃動，玻璃窗面爬滿的水汽。搞不清楚哪間屋裏，就突然傳出小孩子哭叫聲，時不時還夾雜着大人們地訓斥責罵，估計是考試成績出了問題。還有的屋裏傳來琴音，像是初學乍練的樣子。當然大多數家戶，是平靜地亮着燈，不清楚作着怎樣的安排。我猜想是在等送外賣吧，感覺倒是挺時髦的。或許也有像我一樣的退養一族，提前餵飽了皮囊，昏昏然候在電視機前打着盹。每一天將要結束的時光，是小區裏最嘈雜繁忙的時候。樓裏屋外不停地出現各種聲響動靜，引人遐想。

每每這樣的時刻，也是我坐在書桌前的時候。飯後稍事休息，按點進入，一分不差，多年來已養成習慣。這是我獨享的時光，一直愉悅其中。其實，也並無什麼要緊之事，不過是臨臨帖，讀幾頁喜歡的書。當然興致高時，也會記下點文字，表情達意而已。也有什麼都不想的時候，腦袋空空然，望着窗外愣神，聽任時光悄悄流逝。

現在看來，工作階段是難得有這樣的時間和心境的。朝九晚五踏點運行，按時作息。再多的興趣愛好，根本沒有時間去侍弄，更談不上多少閒情逸緻。一晃一個甲子即將走完，閉目思忖一下，有印象的事情，彷彿都不是自主選擇的，因而也就談不上真正意義上的自我成就感。無非就是一些所謂經歷罷了，甚至都覺得不足爲外人說。有人說，經歷的事都是財富，一生受用。也許吧，可我怎麼都找不到這種感覺。看來，生活體味就像人的口味一樣，總是衆口難調的。

但細細想來，也不是一點收穫沒有。至少上沒有啃食父母，下沒有拖累子女；幾十年裏還交識了幾個朋友，併成家立戶一番。應該對此感到滿足纔對吧，不然是否有點不識擡舉，顯得太貪心了點。

前幾天在書房上網瀏覽，看到一則對各國人均閱讀情況調查的消息，很有感觸。其中列舉數國2011年的調查數據爲：中國4.3本/年；日本40本/年；韓國11本/年；法國20本/年；以色列60本/年。聯合國對世界五百強企業家讀書情況調查顯示，中國0.5本/年；外國50本/年；其中以色列64本/年；俄羅斯55本/年；美國50本/年。相比差了整整100倍之多，令人汗顏。企業領袖國之精英尚且如此，普通平民百姓又當如何，真不敢再想下去。又是幾年過去了，不知有無好轉，但願情況大爲改觀。

忽然想起每年的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掰着指頭算算，今年已是第十七個世界讀書日了。記得小時候，家裏居住空間有限，讀書做作業，都是伏在小餐桌上，幾家能有專用的書房呢。現在好了，改革開放三十多年，看看左鄰右舍，家家戶戶書房早已是標準配置，讀書學習具備了更完善的條件。閱讀的益處不用我說，可現實情況卻令人擔憂。如若標配成了擺設，書架上精美書冊束之高閣，豈不浪費可惜。此文用意雖不在勸學，但還是期望物盡其用，各得其所。切切謹記！

言歸正傳。自己成家後，也有了精裝書房，圓了兒時夢。小小書房被比作一隅天空，自有我的道理。之所以不說“天地”，是自認爲一隅“地”太侷促偏狹，而我更趨向於可以神遊跑馬的那片天空。可能表述不盡準確，卻也無傷大雅，自己高興足矣。

雖說是一隅天空，於我卻看得見四季飄過的影子，感受到生活點點滴滴的印跡。不是嗎？正值春天，窗前綠樹枝頭，已生出嫩黃的芽葉，密密匝匝一片連着又一片。微風吹過，樹梢嘩啦嘩啦鼓掌迎春，手舞足蹈，好不熱鬧。嫩黃下面的老葉，就穩重得多，雖也搖擺卻不甚喧騰，好像久經沙場的老兵，心裏雖然喜悅無比，臉上卻只透一點矜持笑意。鳥兒也不甘寂寞，上竄下跳，賣弄歌喉。聽得出，綠葉後面傳出好幾種音色，仔細看看個頭大小也差不多，但辨得出的`只有麻雀一種。只怪自己平時對鳥類的知識積累了解太少，不能盡興。當然大一點的兩隻漫步的斑鳩，還有飛竄在枝杈間的幾隻松鼠是認得出的，只是它們不展歌喉，專心謀食罷了。

目光下移就看到花了。不，準確地說應該是花苞。我家挨着一條小河，大約十來米寬的樣子。近水樓臺先得月，沿河的一排海棠花佔盡了先機，花苞掛滿枝頭，雖未全放，卻也粉紅白嫩地惹眼，逗引得你不由不注目欣賞一番。當然也不能不提這個城市的市花白玉蘭、紫玉蘭。雖然春寒料峭，早晚溫差較大，她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滿樹滿枝掛上花苞，等待一夜暖風催開俏麗笑容。

每年的夏季是綠蔭百花最繁盛的季節，也是讓人最感溼膩燥熱的日子。自然花草綠蔭雖好，但我的閒情逸致卻很少，酷暑使然。再加上沒完沒了的知了長調，不由你不生煩躁。大多數時候花好月圓都是別人的，於我卻較少緣份。或許是我這個人太矯情太缺少詩意，也或許是北方人長居南方終難適應，種種原因也未可知。

秋將冬季節的氣候，於我是快活適宜的。這段日子，各類時令瓜果蔬菜、禽魚蝦蟹紛紛上市，種類名目繁多，新鮮可人，是一飽口福的最佳時節。不冷不熱，腸胃飢渴。覓一小館，三五故舊，舉杯換盞，談天說地，不知不覺半日已過。回得家來，書房一歪，半醉半醒，香茗一杯，小調盈口，虛度時光賽過神仙。想想看，這種退休頤養的時光有幾多愜意，這不是福份又能是什麼呢？誰又能說這等虛度就沒有意義！我把這歸結爲草民情懷，你還真別不以爲然。

小小書房是我此生的福地，我珍視它。這兒生產出的快樂比憂煩多。儘管快樂是一己的，渺小的，所謂小樂傻樂。但終究是樂趣，是情趣，並不卑微卑賤。精神的快樂，自然比憂煩強過一百倍，我享受它。也許有人說，你這是小家子氣，一己之歡，難當大任。我卻不敢苟同。難不成非得讓一介草民具備先賢境界，樂天下之樂，憂天下之憂纔好嗎？不錯，見賢思齊人有此心。可畢竟心嚮往之，同身踐行之是兩回事，中間差着不小的距離。前者普通百姓易爲，而後者非嚴律克己者難成。人貴有自知之明，人微言輕、散漫自由的庸碌之輩，比不得也不敢比先賢聖人。時下能把自個兒門前雪打掃乾淨，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再說開一點，假如生活中人人都管好自己之事，無損他人，無害社會，那世界將是別開洞天。見諒吧，您吶。

小小書房還是我自身修爲提升的課堂。雖成不了賢聖，但向賢之心不泯。俗話說，活到老學到老，生命不息學習不止。我深以爲然。老有所學不只是興趣愛好，也是生活的必需。信息時代不比過去，各種新事物層出不窮。生活裏隨時都會碰到不知道、不熟悉而又必須結識掌握的新玩意兒。設若不知不懂不會，必然影響生活的品質，掉隊落伍，爲知識後生恥笑。相信誰也不願意，做這等無知無趣無救之人吧。另一個角度說，藝多不壓身。除自己受用外，更有時候還可以解人之困、幫人之難，何樂而不爲。人生一程，能爲他人救救急助助需，也可謂是善莫大焉。當然不爲得到稱讚，只求於人有益、問心無愧罷了。

書房雖小精神宏大，氛圍寧靜墨香氤氳。雖比不上唐人劉禹錫的陋室之意韻豐饒，也不比清人龔自珍的病梅館憂意強烈，但自認求智若渴的氣息不輸名流前輩。只此一點足使我心花怒放，欣慰之至了。也就是憑着這個理由，坐在書房心不會忐忑，意不會煩亂，精神不會萎靡，思想不會拋錨。不知諸君是否贊同我的想法？

我愛這小小書房，愛我的一隅天空。有了愛就有了滋養，就有生氣，就不會枯竭，就永遠有了成長前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