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在夾縫中綠意盎然散文

故鄉的人民公園讓我倍感親切。因爲少年時代，我們每年都會在老師的帶領下跨過浮橋，去人民公園春遊，在昌江邊野炊。

春遊野炊的時候，同學們揹着鍋提着菜帶着各種各樣的零食，一路上“嘰嘰喳喳”歡天喜地……但春遊野炊過後，同學們又常會爲必交的作文而煩惱。那時候，他們多半都在作文簿上敷衍塞責寫着“晴空萬里”；“我們排着整齊的隊伍”；“啊，我們度過了快樂的一天……”如此這般的句子。語文老師在課堂上朗讀我的作文，“蝴蝶扇動着翅膀親吻花朵；而我的目光，熱情的親吻大自然的每一個角落……”，那個時候，十一歲的我坐在課堂上昂首挺胸，不能說是不驕傲的。小姑娘的熱烈與矯情，至今憶來，也是溫馨，那時的生命，本真自然，一派奼紫嫣紅。

如今的人民公園想必更加開闊亮麗，而關於昌江岸綠的記憶也是更加的溫婉綿長。我記得，四月的暖陽從綠色蔥蘢的枝葉間投下的點點斑駁光影；我記得，一雙蝶停留在同一朵花間，它們是在繼續上一世的傳奇愛戀嗎？還有那植物特有的溼潤香氣，那是故鄉的氣息，多少年來，它在我敏感的嗅覺裏如波濤翻滾，而心底深處一直又有個狡黠的聲音在低語，它問候着往事經年，也嘆息着，良辰美景奈何天。昌江岸邊楊柳枝頭上鶯啼鸝囀，應是依舊歲歲年年如約隨春而歌吧？在我的思念裏，那是唱給離人的安撫，也是笑看草木一歲一枯榮的淡定歡喜。

昌江堤岸上的風，是否一如少年時一樣的善感纏綿？仍然忘不了那春遊野炊的快樂時光，我記得，它曾在我的額頭、脖頸、腳踝處，親暱地挑逗繚繞。那時候，我和同學們從昌江岸邊那長滿綠草、開遍小花的斜坡上蜷着身體，像一隻只調皮的貓順坡翻滾而下，那花叢間和青草裏，曾灑落我們一串串無盡開懷的笑聲，年少的快樂，就那麼赤誠地招搖在藍天白雲底下。在坡下一隻廢棄的小船邊，我們撿磚塊砌爐子，淘米做飯，美其名曰“野炊”。我淘好米後把鋼筋鍋放在江邊的沙地上，然後勇敢地褪去鞋襪，站在淺水裏的卵石上。清涼的江水一浪一浪溫柔地涌來，深情地浸沒了我的雙足，我微閉上眼睛，少年的心境，由跳躍的歡喜漸漸變得溫潤如玉。

今天，我也好想親近這故鄉的江水！然而，就算世事恩典我年年返鄉，這在時光的哈哈鏡中已經蒼涼變形的中年女子，她再也沒有勇氣重做那個昌江邊裸足試水的姑娘——究竟有多少爛漫無憂的好時光，都已隨着這江水流逝了？

我還記得昌江岸邊柳樹蔭下的胡琴聲音。那聲音或鏗鏘鼓舞或悠揚婉約，拉琴的.老者我自清瘦從容，圍攏琴聲唱和的另幾位老人也都一派閒散恬靜。昌江流水，飄走了江山代代多少的滄海浮雲，那夕陽晚照中的開朗琴歌，應是重重山重水複柳暗花明後，對歲月虔誠的感恩回禮吧？

四月的陽光，和煦的春風，香氣四溢的植物，輪迴了幾生幾世的蝴蝶愛戀，滾滾滔滔又脈脈纖纖的昌江流水……它們一直都在我的記憶裏，時光老了我，卻溫存了記憶。它像霧像雨又像風，如茶如酒亦如雲，歲月的回甘竟可以這樣抵死纏綿，攜手地久天長。

塵世中的自己，很多時候都像蝸牛如螻蟻，在紛繁的紅塵萬丈中苟且踟躕，在多艱人生的夾縫中緩慢摸索爬行。卻原來，因回憶產生的思念，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快樂，只要有心有情，它在生命的夾縫中也依然能夠觸手可及，依然能夠絢爛成繁花似錦。古人云：這世上從不缺乏快樂，只缺乏發掘快樂的眼睛和感知快樂的心靈——今天忽然頓悟這淺顯樸素的道理，猶如再一次經歷稚子啓蒙，欣喜得頗有些如夢如煙。

來年春時，依依楊柳在昌江的對岸含羞婀娜，青青的枝條輕搖慢擺，守護的是生命在夾縫中的綠意盎然——那是一個夢吧？它，讓尋夢者一枕酣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