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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黃鳥的叫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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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家鄉到處都是小麥的田地,到了端午節前後,麥梢漸漸泛黃,風吹麥浪,陣陣香飄!這個時節是麥子成熟的衝刺階段,太陽象火球一樣懸在天際間,晴空萬里,雪白的棉花雲落在秦嶺之巔,把湛藍的天空襯得幽遠深邃!

算黃鳥的叫聲散文

算黃鳥如約而至,拂曉時分,抑或是炎熱正午,清脆悅耳的“算黃算割”之聲響徹天際。只聞其聲,卻不見其形,它們像上天派來傳達農事的信使,肩負着重大使命不容懈怠,繼而急匆匆地裏離去,聲音漸行漸遠……

記得小時候,星期天學校放假了,我和小夥伴們總愛在莊稼地邊玩耍。算黃鳥兒洪亮尖細的聲音,起初讓懵懂無知的我們,還以爲哪個頑皮的孩童在戲虐,循聲望去卻什麼也沒有。恰好飼養員張大爺路過,看到我們迷茫、好奇的樣子,就說:“那是算黃鳥,提醒人們準備割麥子呢!”

他的這個說法,我們當然不滿意,就刨根問底,“是鳥兒叫,怎麼聽起來像是人的聲音呢?”張大爺找一棵大樹的蔭涼處靠着樹杆坐下,掏出旱菸袋子,煙鍋伸進菸袋裏左捏捏右捏捏終於裝滿了,取出點燃吸一口,嗆得他不停咳嗽,眼淚花都出來了!等不再咳嗽了,他把我們喊過去,圍坐在自己身邊,開始給我們講“算黃算割”鳥兒的傳奇故事……

“話說很早以前,南山裏有一個小夥子很懶惰,”張大爺用手指了指遠處飄着白雲的山澗,“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地裏的活兒都是年邁的父母在幹。好景不長,他的老父老母相繼歿了,地裏的活兒一下子就沒人幹了。這個筋皮二流子哈不知道悔改,整天哪兒涼快、哪兒熱鬧就去那兒,左鄰右舍的鄉親們勸說,收割麥子時一定不敢耍懶,要黃一坨割一坨,小夥子卻一句好話也聽不進去!別人家得麥子都收割碾打完畢了,他才懶懶散散地到自己麥地裏去看,結果麥粒已經脫落,都掉到土裏去了!從此小夥子的口糧短缺,飢一頓飽一頓過日子,未過門的媳婦看他那熊樣無藥可救,也退婚了!他非常後悔,腸子都悔青了,可一切都太晚了,後來在一個漆黑的晚上死球子了!他死後,在陰曹地府遇見了父母,被二老訓得狗頭噴血,就在輪迴轉世時變成了一隻算黃鳥,想用自己前世的教訓提醒人們,勤快才能過上好日子,收穫麥子的時節切勿懶惰!”

似水流年,一晃幾十年過去了,那時張大爺用一介老農的智慧編了一個故事,初衷是想起到對我們教育的目的,老人家的出發點是多麼淳樸善良啊!當時我也是堅決地相信了,勤謹的生存理念刻骨銘心,一直伴隨着我走過童年、青年、直到現在中年,如今我已不再年輕,但那種爲生活而努力拼搏的信念和精神,就像算黃鳥的叫聲響徹耳畔,不離不棄,警鐘長鳴!

最近幾年,家鄉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種麥子的人家愈來愈少,但算黃鳥依然是準時到來,如今人們對“算黃算割”又有了新的解讀。算黃鳥應該算是杜鵑族羣,在秦地關中方言裏,大杜鵑的叫聲像是“布穀”,所以就叫布穀鳥;四聲杜鵑的叫聲特點是四聲一度,聽起來像是“算黃算割”,因此就叫算黃鳥。現在人們普遍的說法是若干年前,秦嶺腳下有一黃姓老頭靠種地度日,起早摸黑,辛勤耕耘,收穫卻依然僅夠勉強度日!這到底是爲什麼呢?善於思考的他,經過數年細心觀察,發現麥子早收一天不行,晚收一天也不行。收早了,麥子漿沒灌飽,籽粒乾癟,磨起面來,麩皮多,麪粉少;收遲了,麥殼炸開,圓咕嚕嚕的麥粒掉到土裏,如同覆水難收,造成不必要的損失浪費!他總結出麥子只有黃一坨割一坨纔是最好的辦法,於是就把自己多年來摸索出的經驗告訴給大家,結果沒人理會,人們依然我行我素照着老辦法去做!看着豐收在望的麥子,黃老漢心急如焚,他頂着火辣辣的太陽,踏着滾燙的土地,顧不上吃飯喝水,四處遊說,恨不得自己飛越千山萬水,叫遍千家萬戶!終於有一天累死了,然而他的心意卻吸大地之精華,又承上蒼之雨露,肉身瞬間化作一隻美麗的鳥兒飛向藍天,嘴裏喋喋不休的叫喊着“算黃算割”!精誠所至金石爲開,人們終於感動了,爲紀念大公無私、堅持真理、不屈不撓的黃老漢,關中道上的人就把麥收時節獨一無二的鳥叫聲,稱之爲“算黃算割”……

我記得每年的這個時節,每每聽到算黃鳥的'叫聲,父親就像接到了上天的諭令,他準備夏收的步履愈加緊密了!

記得那時,父親每天都會到置放農具的房間裏,查看是否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維修的農具。有一次我也去裏面看了一下,木杈、麥勾、木銑、推耙、掃帚、纖棍等等並排豎立着,草帽、鐮刀、繩索、籀子(一種割麥子的工具)、竹篩、簸箕等等掛在牆上。器具琳琅滿目,形狀迥異,各有用途。最吸引我的還是纖棍,圓潤光滑,根粗尖細,下面有一孔用來系綁繩索!纖棍是關中西部秦嶺山區先民的獨創,是當地農人背運麥捆的不二“法寶”,外地人初次見到往往覺得不可思議!05年我去商州朋友家,恰逢夏收,當地人把割倒的麥子用扁擔挑、揹簍背,就是沒有人使用纖棍!我就給他們說使用纖棍的好處和使用的方法,當時他們聽了反倒覺得很奇怪,一根木棍子怎能背麥子呢,這豈不是在開玩笑……

麥收在即,家裏有做不完的活路,拾掇打麥場是父親的主戰場!雨過天晴,父親先用碌碡一綹一綹,細緻慎密地把打麥場碾壓得光潔如鏡!太陽出來一曬,場面便裂開一道道縫隙,父親就開始“墁場”了!墁場是我們這兒的鄉間俗語,意思是用細末土回填打麥場上無數條小縫隙。父親先提一竹籠熟土倒在場裏攤開,用碌碡來回碾壓幾遍,用推耙推過,再用苕帚一下一下地掃過。陽光普照大地,風兒越過樹梢,算黃鳥鳴陣陣,父親汗水瑩瑩!終於把場墁完了,父親的衣背溼漉漉的,臉上卻始終掛着慈祥的笑容,說這下好了,碾麥時就再也不害怕扎場了!在父親多年的經驗裏,打麥場上的一道道縫隙,就是一個個呈現在眼前的無底洞,有多少麥粒填在裏面也是看不見的!

其實爲了夏收,母親也有幹不完的活!那時,小麥磨面機不帶剝皮淨化之功能,先需要在自己在家裏經過撿簸、篩選、水淘、晾曬、收起等等一系列繁雜瑣碎的工序,才能運到磨坊加工麪粉,母親任勞任怨、默默無聞,只有把白花花的麪粉倒在麪缸裏的那一刻,母親才能長長地舒一口氣!那些裝麥子的蛇皮袋子,母親一定要挨個檢查,把破了的邊角補一補、縫一縫,還要把扎口的細線繩子攢在袋口上。母親經常給我們說“閒時準備忙時用”,別看一根細線繩,到了着急用時能幫上大忙!記得那些年夏收即將來臨,母親必定要泡一黑鼬瓷缸漿水菜。母親先到山裏捋一大袋子鮮嫩的白蔓葉,揹回家分撿、淘洗乾淨,到菜園裏又割一把芹菜拿回來做引子。她先把兩種菜蔬放進缸裏,等麪湯滾開的時候再倒進去,蓋上蓋子過三五天後,一罈酸香爽口的漿水菜成功了!母親說麥收的當口天氣太熱,人容易得火症,漿水菜祛毒敗火,她叮嚀我們多喝些酸爽濃淰的漿水!記得有一年,我們全家人正在打麥場忙忙碌碌,村裏一位媳婦來說她害口瘡幾個月了,吃遍中西藥作用還不明顯,母親就給她舀一碗漿水喝!臨了,給再三囑咐,堅持接連喝上幾次就有效果了,後來見面時再說起漿水,沒想到她的口瘡竟然痊癒了,真是奇蹟啊!從那以後,我對母親泡的漿水菜有了更加幽深的情愫……

十幾年前我還在西安打工,陽曆五月下旬,天氣瞬間就熱火起來!記得那時我在東大街一家飯店幹廚師,食客大部分都是來之鄉下的農民工,他們見了我就說:該回家收麥子了,“算黃算割”都叫喚一晌了!起初我不相信,因爲整天在廚房了裏聽到的只是鼓風和換氣扇的“嗡嗡嚶嚶”,他們說夜深人靜的時候,即便在鬧市也可以聽到算黃鳥的叫聲!於是,我就特別留意,果然聽到了,聽到了天際間傳來召喚回家收麥子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