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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蒼賜我文盲妻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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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夠在農村中小學站滿35年的講臺,以小學畢業的文化底子破格評爲中學高級老師;又蒙同行擡舉、上級部門培養、支持,被評爲省優秀教師和全國優秀教師,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蒼天賜給我一位文盲的妻子!

上蒼賜我文盲妻散文

我妻劉杏芳,現年56歲。她三年困難時期餓死了父親,母親帶着年僅6歲的她改嫁到鄰縣壽縣的沙湖村劉家,遂改爲劉姓。妻一生未曾有過上學讀書的機會。

1975年當上村小的民辦教師,經媒人介紹與其訂婚。當時因我父親的所謂歷史問題,曾一度惹得大字報鋪院蓋牆,但妻子不爲所動,她說她認準了我這個人。我們於1976年元旦成婚。

我的身體自幼便先天不足,後來雖長大成人,卻一直是個“病秧子”。20多歲時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可我的身體竟差勁到“打一個噴嚏扭了腰”的程度。我害過肝炎,慢性腸胃病一直纏身,最可怕的是差點讓類風溼症折騰到半身癱瘓。

當了民辦教師以後,由於這是我夢寐以求的`職業,我就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了學校裏,放在了學生的身上。那時的民辦教師,大都是既教書又種田,幹着“兩頭活”;我可是個典型的“一頭活”——只管教書,不問種田。

妻過門後,先是三年的同家生活。父母老了,妻成了家裏的主要勞動力,還要擔水挑柴;結婚的當年冬季,妻去北湖農場拾草,挑着一百多斤的擔子,致成第一胎孩子流了產。後來弟弟也成家了,我們兄弟倆便各立門戶,分家另住。

我家共分了近6畝土地,有崗地有湖地,遠的有3公里之遙。爲了種好這6畝地,妻子有20多年的時間沒有睡過囫圇覺!她把旱地鋤了一遍又一遍,整個趙家湖裏的400多畝土地,最乾淨無草的是我們家的田塊;水稻田那時還沒有除草劑,她薅了一交又一交,“假棵”找了一茬又茬,最乾淨的水稻田,還數我們家的!

長年與土地、莊稼打交道,妻子練成了一身的好活路:她插秧、割、鋤,堪稱一流,撒種揚場無所不能、不精。爲了練習堆草垛,她反覆琢磨,虛心向內行求教,終於可以堆成兩頭翹、脊領薄的漂亮不漏雨的草垛兒。生產隊的人們看着她做出的活路,有人便半開玩笑說:“劉杏芳乾的活兒,簡直氣死男人!”

80年代末,我們沿淮不保收的外湖土地全部種上了荻草,那東西是不怕幹淹的“懶莊稼”,且畝產數千斤。我家的2畝多地荻草,全部要砍下來,且要從3公里外往家運。當時還沒有拖拉機等機器搞運輸,全憑用架子車往回拉。別人家拉車或雙人或套上耕牛幫着拉,唯獨我們家只有妻子一個人。她早上下湖砍滿了一架車荻草,足有800斤(市斤)上下。而後裝好車,獨自一人拉着一輛架子車往回運。沿途拉車的村鄰們無不咋舌稱讚,每遇壩坎高坡,都要停下來幫她一把。你看,一位中年婦女,獨力拉着一輛架車,上面堆着比人還要高的荻草,艱難卻穩步地前行着。不要說是在家鄉,即使再放大些範圍,也是一道不可多見的獨特風景!

荻草收到了家,主要是要加工成“荻薄”和“大圈”出售。其時妻子早晨把荻草運到公路上讓汽車碾壓,白天下地幹活,晚上便挑燈夜戰,每天晚上打荻薄編大圈不超過12點鐘絕不會上牀休息。如此一個冬春,硬是把上萬斤荻草加工完畢,換得一筆可觀的收入。

如此的風吹雨打,如此的抓草握刺,造就了妻子的一雙“鐵手”!

去年我帶妻子去衛生院量血壓,衛生院的徐醫生見到她的那雙手,先是愣了一下,而後大聲稱奇:“這是一雙比男人還男人的手!”妻子的手手掌有雙層的厚度,手指又粗又短,比我這個大男人的手指要粗三分之一!

妻子的最大長處是,縱使在農活和家裏最忙的時候,也不願耽誤我去學校教書,不願耽誤兩個孩子的學習。一年午收,我帶着小學畢業班的語文課。一天下午陡起暴雨,我在教室裏上課一直擔心着家裏正在打着一場小麥,又不忍心放下學生去搶場。結果一場小麥淋溼了,妻子心痛得流下眼淚,可是對我沒說半句怨言。

我生病期間,妻爲我熬藥倒渣,削柺棍代步,該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能做到的也都做到了,稱得上無微不至。迄今爲止,我在家裏依然當個“甩手客”,不用說地裏的活兒不用操心,就是家裏機米換面等一應力氣活也從來不讓我插手。

——是妻子成全了我,我得以在全縣的教師表彰大會上大言不慚:“我至今不曾爲私事缺過一分鐘的課!”

我們家這30多年是怎麼走過來的?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要說家裏有一根“頂樑柱”,這根“柱”不是我這個男人,而是我的妻子劉杏芳!假如我的妻子不是她,或者沒有她的身體和對我、對家庭的愛心和責任,我將會是個什麼樣?家庭會是個什麼樣?實在不敢設想!

妻子個子不高,“老相”早至。她不懂流行歌曲,只愛看傳統的地方戲曲和趙本山、趙麗蓉的小品。可相伴30餘年,這與我愛教育、愛文學、愛寫作並不相悖——我們有着共同的愛:愛生活,愛家庭,當然也包含着愛對方。

妻子老了,頭髮白了,身體也積勞成疾,一年不如一年了。去年,我把家裏的土地轉讓給別人,讓妻子徹底地閒下來。——可她沒有吃不了的苦,卻有着不能享受的清福!她整天無事找事,覺得沒有農活幹簡直是個大折磨!

看來真得要慢慢地適應了。

退了休,閒下來的時間,我將傾心盡力地陪陪老妻,以彌補一身的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