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荔波散文

如果你站在貴州高原獨山縣的莽莽高原邊緣，遠望高原下數不清的翠峯，你一定不想去搭乘汽車，而想變成一隻輕靈的小鳥，立刻躍下幾百米高的地質斷層，飛向斷層下林立的翠峯。

且慢，你先落在縣城附近的那條小河邊吧。

請讓我抽刀斷水，將小河裁爲幾節，一起來欣賞。

那節小河，在河谷緩緩地流淌，小河兩岸點綴着兩條綠綠的草帶，草帶由灌木和綠草連綴而成。草帶外面是窄窄的農田。河水清清的，看不到一絲雜質，一眼能看到水底。河水悠悠的，從遠處的山裏緩緩走來，彷佛山裏人平常不緊不慢的腳步。小河的一邊是山，一邊是稻田，綠山綠野，滿目清新。小河在清新裏流淌，愜意極了。

那節小河，在七孔橋突然停下了腳步，由一條河變成一泊綠綠的湖水。老舊的七孔橋用青石砌成，據說有兩百多年的歷史。橋的兩側垂掛着兩尺長的綠草，似乎想讓古橋變得年輕。兩側橋頭的古樹虯枝龍騰虎躍，有的枝葉繁茂，有的枯枝橫突。古樹裝點着古橋，古韻悠悠。古樹守望着古橋，彼此形影不離。橋下的湖水靜靜的，綠綠的，映照着古橋和古樹的影子，一片寧靜。綠草繞着湖畔，小花笑對湖水，湖水愈加清新綠翠。湖中露出一枝胳膊粗細的枯枝，湖水愈加深幽。古拙的小橋，蒼虯的老樹，幽深的湖水，構成一幅小畫。觀古橋，看老樹，賞綠水，你不留戀？如此別緻的小景，帶回家掛在牆上，是再美不過的裝飾。

那節小河，在七孔橋上面不遠處，敞開自己的胸懷，迎接拉雅瀑布飛來的新水。拉雅瀑布從一個二三十米高的小山包飛瀉而下，水霧騰騰，瀰漫着瀑布和周圍的草木。瀑布沿着山體分成四綹，懸掛在石壁上，有的如野馬分鬃，俊俏瀟灑；有的如絲帶垂落，緊貼着石壁。瀑布飛人潭水，歡快地匯入河水。蒼翠的小山包上飛出一瀑銀白透亮的流水，小巧玲瓏，賞心悅目，人的心情爲之一新。小瀑布，大驚喜，好可人的景象！

那節小河，沿着山溝嘩嘩流下來，人逆着水流而上，又會看到什麼？水流似乎在有意取悅於人，它不給你一條單調的流水，不讓你出現審美疲勞，它把自己裁爲一節一節，讓你從每一節流水中看到各不相同的韻致。多有心機的小河！其實，每一節流水都有一段平臺，河水流過平臺，落到下一個平臺，形成小小的瀑布。有的平臺是一湖清水，有的平臺是一層薄薄的流水，有的平臺是一道道水流，水流間夾着石頭或一叢叢水草。有的瀑布三五尺高，有的瀑布僅一二尺高；有的瀑布是一道飛瀑，有的瀑布絲絲綹綹，分成好幾道小瀑布；有的`瀑布中間點綴着石頭，石頭上長着一叢綠草。如果你站在水中，伸手撫摸着可愛的小瀑布，像撫摸着小孩嫩稚的臉蛋，細膩柔滑；輕輕的水流衝擊着你的手，酥酥的，卻震撼着你的心。玲瓏剔透的小瀑布一個連着一個，一疊一疊，沿着山溝累疊上去，你猜有多少疊？六十八疊，六十八個瀑布！你平生見過如此多的瀑布嗎？見過一個連着一個的瀑布嗎？水流兩邊，青山夾峙，山花爛漫，你不愜意？人工巧，巧不過天工。

那節小河，突然展開身姿，張開雙臂，在一塊巨大的石面漫流。不，是在一片小樹林裏漫流。清清的水流在石面歡快地流過，急匆匆，繞過石面大小不一的塊塊石塊，繞過石面上的叢叢綠草，繞過石面上的棵棵綠樹，沿着斜面向山口衝去。你怎能想到大石板上流水淙淙，會有水草駐紮，怎能想到淙淙流水間會有綠樹紮根。綠草長在石縫間，石頭邊；綠樹則將自己的根深深紮在石縫裏。這裏是樹林，樹林裏是小河；這裏是小河，小河裏是樹林。脫掉你的鞋襪，踏在清淺的水裏，任由唰唰的清水沖刷着你的腳踝，腳踝涼爽，全身涼爽，心底涼爽。如果你站不穩腳跟，可以用手扶着樹幹；如果你站着不動，擡頭是綠樹，低頭是流水，腳下是石頭。你置身於水與樹的世界裏，同時享受到水的清涼和樹的綠意，你會以爲世界上的童話都發源於這塊水上樹林。

那節小河，突然收起自己妖嬈多姿的身姿，變成了一泊湖水。深山裏突然出現一泊湖水，你不驚歎？環顧四周，翠綠的小山環抱，誰能想到一條山溝裏隱藏着一個神祕的湖泊。湖水深幽碧綠，你不想盪舟湖面，體驗一下湖泊的神祕？兩三個人搖着一條小舟，盪舟湖面，像進入一座水宮。湖面不象一般的湖那麼開闊，而是湖中有山，山中有湖，山將湖分割成一條條幽深的水巷。山上樹木鬱鬱蔥蔥，其間點綴着野草野花。舟在湖面遊行，這邊的水看不見那邊的水，其實水水相連；這面的人看不見那面的人，卻可以穿過水巷走到一起。湖裏水道縱橫，一不留神就會迷失在水道里，簡直就是一座迷宮。偶爾會看到水中長着一棵兩棵大樹，給湖面篩下斑駁的影子。水中有兩棵樹相距幾尺，人們稱之爲鴛鴦樹，多有情趣！湖面一片清涼，槳聲人語在靜謐中格外清晰，格外短促。山和樹木屏蔽了聲音，屏蔽了人間。這裏是名符其實的仙境，你捨得離開？

湖外是山的世界，這裏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山裏沒有路，興許千萬年來無人進去。你一定急於進入那片翠峯，讓我帶着你去吧。

讓我做一隻雄鷹，在藍天遨遊。我展開矯健的雙翼，俯視湖外的世界。湖外哪有山，分明只有水，分明是汪洋一片，波瀾壯闊。我看見這裏的水是堅硬的水，這裏的海是堅硬的海。那一個個蔥綠的小山匯成山的海洋，山是柔弱的水，水是堅硬的山。我知道，這裏的遠古曾是汪洋大海，海水退去，留下山的海洋。莫非遠古的海洋留戀這裏的山水，依依不捨？莫非遠古的海洋刻意製造一個仙境，留給幸福的人類觀賞？我想，畫家的畫筆再巧，即便能畫出這裏的山形山色，畫不出這裏山的魂。那一個個堅硬挺拔的山，是一支支春苗，是一粒粒嫩筍，是一顆顆碧玉。如果人們不罵我自私，我真會將它們移至我家的後院，做我的園林。

讓我做一隻小鳥，在山間繞飛。我在山裏繞來繞去，數不清有多少山，有多少樹。我願在每一棵樹上築巢，因爲哪棵樹都來自遙遠的過去，那棵樹上都有讀不盡的歷史。它們枝連着枝，葉連着葉，朝潮暮暮，無憂無慮地生長。它們沒有被砍伐的危險，沒有被污染的苦惱。我想站在山頂的樹上瞭望，滿目蒼翠會引發我引吭高歌，萬山靜穆會讓我敞開胸懷。讓我縱聲歌唱，歌唱藍天，歌唱青山，歌唱綠水，歌唱自由。我可以在山洞裏棲居，這裏沒有驚擾，可以躲避強風暴雨的吹打。我可以在樹叢花叢找到我最愛吃的食物，找到我最親密的夥伴。這裏山山蒼翠，山山年輕，山山靜謐，山山古老，山山是樂園。

讓我做一隻蝴蝶，在樹叢花叢飛繞。我在古老的樹上安樂地棲息，在古老的花叢尋找最豔麗的花朵。這裏有世上少有的奇花異草，有世人未知的嘉木靈異。這裏沒有繁華熱鬧，沒有榮華富貴，沒有世態炎涼，只有無慾無求的花草樹木和流水。我飛過花叢，停留在每一朵花上，採擷每一粒花粉，吮吸每一滴露珠。我可以在每一個角落無憂無慮地生活，天晴浴日，雨來沐身，雲來看天，風來看花，何其樂也！

來吧，荔波的山水會讓你樂而忘返，給你留下永不磨滅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