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朵盛開的花散文

這是我記憶裏最深刻的一朵花，它就在工廠裏盛開，尤其在夜晚這朵花開的更燦爛。

我對工廠的印象不是很好的。總以爲會有無休止的機器的轟鳴聲和鋪天鋪地的塵土，而生活在這裏的人們也是大致相同的。戴着安全帽，穿着統一的制服，手上套着帆布手套，腳下是牛津勞保鞋，俗稱大頭鞋。臉上沾染着油污，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這是我對工廠的最初印象。當然不是我親眼所見，而是通過文字或是畫面瞭解到的。直到我走進這種生活的時候纔信以爲真。

鋼花之所以稱之爲花，就是因爲它盛開的時候看上去像一朵跳躍的花，飛舞的花。應該和我們逢年過節的煙花有幾分神似。那是在我不經意間才發現的。

工廠裏經常會加班加點，只爲了趕時間搶產量。廠長一句話，彷彿下了一道聖旨，工人無不遵從。因爲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上面的意思，而廠長不過是那個負責傳達旨意的“太監”。像我這樣的學徒工是沒有這個機會的，後來還是我努力爭取下來的。

工廠裏有明文規定，學徒工是不能加班的。這是上面的命令。主要是爲學徒工着想的，畢竟學徒工初來乍到還是不太習慣工廠這種節奏的。另外還有一個最實際的原因，通常學徒工只給一個生活費，所以上面很不落忍。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而已。

在這接下來的加班當中，我更像是一個在旁邊觀戰的臭棋簍子，這是十分形象的。我絕大多數根本插不上手，偶爾遞遞工具都感覺十分的遲鈍和礙手。對於這裏的生活我還是非常陌生不適應的。我就是一個五穀不分的夫子無異，怎麼都沒有想到會和鉗子扳子打交道，而且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更改。自從踏進這家工廠的那一刻我就憧憬着另外的世界，也就是我從前的城市職場白領生活。

這讓我突然想到了錢鍾書的圍城裏的一句奉爲經典的話。裏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生活是一個多麼矛盾的東西啊。

廠房是十分闊綽的，但光線十分昏暗。主要是因爲大多數工人都下班了，所以剩下的這幾個人都集中在一個角落裏。外面是漆黑無比的夜，當時正值炎炎的夏日，廠房裏的窗戶都大敞四開着，晚上是有人值守的，所以安全是不用擔心的。

這樣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廠房裏還是比較黑暗的。耳邊聽到的是叮噹作響，還有窗外時斷時續的狗吠聲，這是廠子裏飼養的看家狗。

這個時候突然工人師傅們噌的一下點燃了火切，這是俗名，學名叫氣割。這是工廠裏最顯而易見的物件，起初我對這個東西還是十分討厭和排斥的。還有一個就是角磨，學名叫角向磨光機，這種小巧的工具用處是很大的，簡直超乎想象。後來我學會了如何使用這些工具。這是來廠子一月未滿的事情了。

說起這種火切，主要是利用氧氣和乙炔做燃料的，工作的時候會發出嘶嘶的鳴叫聲。俗話說的好，一物降一物。別看這些冰冷的鋼鐵在我們眼裏是無堅不摧，可在火切的身下卻迅速的融化掉了。如果說剪刀是用來剪斷布料的，那麼可以這樣說火切就是剪斷鋼鐵的一把剪刀，這是我的比喻。火切更像是游龍一般行走在黑暗裏，伴隨着這種行走的就是飛濺起來的鋼花，十分絢爛美麗，一下子我就被徹底的驚呆了。原來工廠裏也有如此鮮豔的花朵，而且是靈動和鮮活的。

在黑夜裏跳動的鋼花不正像逢年過節燃放的煙花麼？對於煙花我是十分喜歡的。一有這樣的場面我就特別激動興奮，而我十分慶幸的是無時不刻都能看到這樣的煙花。工廠就像我的`戀人一樣，我頓時改變了對它的看法。

後來我又看到更加絢爛美麗的鋼花，那是在鍊鋼爐裏，生產線上盛開的。看起來要比火切所描繪畫卷更加壯觀更加盛大。

工廠是非常重視環保的。所以在廠房的四周栽種了一排排的樹木，還有綠如漆的草坪，但這都是靜止的，而跳動的鋼花纔是活的。在一個工人的眼裏鋼花是有靈性的也是有生命的。這是我幾年之後深深懂得的。鋼花在工廠裏是多見的，但對於生活在外面的人來說卻是陌生和新鮮的。這是我的拙見。

曾幾何時，我很難把花朵和工廠聯繫起來。更不會想到這個骯髒吵鬧的地方還會盛開這樣美麗的花朵，看來我要對工廠我的戀人刮目相看了，我爲我的無知和淺見感到羞恥。

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走出了工廠，去到了一個更大的世界，但我還是無法忘記那朵盛開在工廠夜晚的鋼花。它就盛開在我的心中，骨子裏，靈魂裏。可能它已經成爲了我身體的一部分。

原來工廠也是如此美麗。閒暇之餘不妨來一個故地重遊。欣賞一下那朵特殊的花朵，一朵盛開在工人心中的聖潔之花。

後來我懂了，這個世界不是缺少美麗，而是缺少發現美麗的眼睛。

我愛工廠我的戀人，更愛那朵鮮活靈動的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