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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路上隨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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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立在有些暗的樹蔭下。或者是在街市的某處花叢中。

一個人在路上隨筆散文

我無法沉靜我的思緒,用我的內心去描摹它。我在想,經過一夜的等待,它有些不耐煩,從一些樹的枝丫或是某一個角落飄來幽暗的光。我聞到了一些香味,像是某個我喜歡的女人身上散出的體香,淡淡的,又有些蒼寮。

我的疑問就是從這裏開始。在一個久雨初停的早上,空氣中散出溼漉漉的氣息讓我想起某一個像現在的春天,在一堆長滿四葉草的河梗旁。溪流烏突突奔放着,白脆脆的浪花翻過簸箕般的卵石,然後輕捷跳過,像一隻陽雀劃破天空。但現實總是打亂我的步伐,讓我在不拔中猶豫是否前行。瞬間,我的眼睛有些疑惑,尋找的失落讓我更加堅信,它就在我目之所及的某個翳點上。它或是一朵繽紛的花,開放在紅葉李的枝頭,或是一棵葳蕤的草,長在花壇的褐土,或是香樟上落下的一片去年的黃葉,或是一朵含着雨露的雲,或是斷裂的一隻鳥的音符,或是掉隊的一縷晨光。再或是我前世蒼茫中的一滴眼淚、我他生情人一灣淺淺的笑。

於是,我感到我的四周濃烈起來,在這一個早上,所有的氣息將我包裹。爲我壯行,爲我一個人的路上鼓掌。我當然還要前行,生命不止,柴米油鹽還要消耗。

我的腳步不止,在一個人的路上。久雨春天的早上有些輕寒,匆忙的車流,卯足油門,像我的內心。散逸的哧哧聲,讓我想起一首首兒歌。貯在腦海中的硬盤開始一波接一波拼接。我先想起了唐朝那個夢囈的女人,或許也是在這樣一個輕寒的早上,搖曳着嫩黃的柳絲。“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唐朝的遼西我不知有沒有霾,但風塵肯定是有的。如果沒有霾,那夢囈的女人的腳步穿過流光的隧道是一腳能夠踏到大漠的戰車上,像探親的人兒去望一眼金鎧銀甲。那黃沙漫處凝露的兩隻空洞而迷茫的眼睛不知是猙獰還是清澈如碧?那開在沙漠上的玫瑰不知是和煙花三月的江南一樣嫵媚?那胡柳的枝條不知是否和河南石岸邊的一樣柔弱?帶着這些感嘆,我後來想到了《詩經》。我首先分不清詩是隸屬歌謠還是歌謠是詩的附庸品。有時候我真想請教身旁一個學富五車的儒人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詩經》有無數稱爲經典的歌謠。我其實不喜歡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號稱影響最大、千古名篇的《關雎》,或許我真的不是君子。我喜歡的除《蒹葭》《采薇》之外就是《螽斯》。《蒹葭》經過瓊瑤的演繹,將那種蒼茫發揮到極致。《采薇》一句“楊柳依依”,一句“雨雪霏霏”,讓我對青春無比感傷。而《螽斯》,這聽起來有些拗口的名字更像是一首閃亮的童謠:

螽斯羽,詵詵(shen)兮,宜爾子孫,振振(zhen)兮。

螽斯羽,薨薨(hong)兮,宜爾子孫,繩繩(min)兮。

螽斯羽,揖揖(yi)兮,宜爾子孫,蟄蟄(zhi)兮。

螽斯是一種蟲,現代人習慣叫蝗蟲。翻譯成今天的白話就是:蝗蟲的翅膀,排得密密滿啊,你多子有多孫,家族真興旺啊;蝗蟲的翅膀,羣飛嗡嗡響啊,你多子又多孫,世代綿延長啊;蝗蟲的翅膀,羣聚不鬆散啊,你多子又多孫,團聚好歡暢啊。從拗口的古文到現在流暢的白話,你聽見的不就是一首歌謠嗎?我們的古人把“螽斯”當作天神一樣歌唱,這種高深的表白不像現代人“我愛你”一樣直露,但祈求多子多孫是亙古以來的願望。現在蝗蟲是禍害的代名詞,從“螽斯”進化到“蝗蟲”,就像人類褪掉尾巴一樣。我想象七八月間的湖廣大地,秧苗、棉花、黃豆、叢林草葉上佈滿的一隻只睜着圓眼的小東西,從草叢到枝葉,從天空到土地,從亂陽到雲。我或許還聽到了蓮葉上面的窸窣聲。這些繁多的生命就是用它看來毫不起眼的咀嚼,將一張張完美的綠葉變成殘缺。正是這種腐蝕,先人們崇拜的圖騰已經坍塌。坍塌的故事,現在還有很多。

再往後我又拼接到另一個人。其時,也是一個人的行走,正在通往儋州的路上。風雨如磬,白髮容顏只剩一顆心還沒有完全蒼老。當年在羅浮山下“日啖荔枝三百顆”的放蕩心情隨着海天茫茫而凋暗。據說荔枝是上火的,一日吃掉三百顆的蘇東坡,我不知是否會肺胃生熱而口舌生瘡了。儋州那種居無定所、衣食不濟的窘迫在荒涼中也到了極致。但暗雨昏燈下的朗朗書聲,打破了蕉花椰葉,爲一座飄搖的孤島多少注入一些生機。秉燭而書的124首和陶詩完全沒有儋州芋艿的苦澀,更不見衰弱疲憊的老年之氣,相反曠達的核分子在身體裏不斷爆發和沸騰。連自己的.弟弟也感嘆:一個做了三十多年的官,被管監的官吏置於屈辱、困頓的地位,最後還不思悔改,以致陷入大難之中,纔想起晚年從陶淵明的身上找到寄託,哪裏有人肯相信呢?是的,可以不信,但其事有徵。一疊書札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裏。一千年風來雨往,還容顏如故。“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說是自嘲,其實是對一生最好的總結。一個人的平生功業都在貶謫的道路中,沒有一些超脫,哪裏還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坦蕩?

我還在前行,腳步不止,一個人的路上。或許是雨後的清新,香樟葉叭叭呼吸着溼氣,像人類現在經常去尋找潔淨的氧分子一樣。廣玉蘭準備開花了,五、六歲兒童拳頭般大的嫩白的花瓣在枝葉間閃爍,我想象在某個深沉的時刻,一夜之間它們突然開放,推開茂密而寬厚的枝葉,成爲最本真的“花枝招展”。但這些其實於我無關。我只是浩瀚天空下的一粒塵土,或是一顆砂石。塵土和砂石最高的境界是隨遇而安。我的腳步踏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除了有一些輕微的吱吱聲,其它毫無動感可言。前面有一個碩大的垃圾箱,人類消耗過後的殘渣最後毫不留情匯聚到這裏,成爲城市的負擔。我看到一支已用半截的鉛筆:三寸左右長,深綠的外衣包裹着黑色的心。鉛筆的一端還留有半公分長的橡皮。不錯,是紅色的橡皮,橡皮頂頭的擦痕依稀可辨。自電腦應用以來,我們再很少寫字了。對於少有的寫字,中性筆已完全取代了我們曾經用的“電水筆”了,但鉛筆還沒有淘汰,我就喜歡它。中性筆也有弱點,經常電路不通,像人類的大腦瞬間短路。鉛筆就不一樣了,只要露一點頭,就能塗鴉。但此刻我對鉛筆沒有興趣,我在想那一塊橡皮。一塊橡皮,只需一丁點就能去掉寫在紙上的字痕,科學的發達,能不能用它擦掉那些虛度的時光?如果年華再來一次裂變,青春是不是就能迴轉?這時候我便想到了張愛玲,一個被愛情拋棄後有些神經質的女人,喃喃說道: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再也回不去了,一切都不能復舊。同時,另一個叫席慕蓉的女人卻對黑夜發問:我可以鎖住筆,爲什麼卻鎖不住愛和憂傷?在長長的一生裏,爲什麼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我現在走着,一個人的路上。我彷彿虛度的青春已經找回。

一時間,天空無比沉靜。

我就這樣想入非非,不經意進了一扇大門。其時剛好是八點。正是一天開始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