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曾從這裏啓航散文

因着精準扶貧的緣由，恍若隔世的我，又一次踏上了去馬家鎮吳家村的路徑。這一條路於我並不陌生，在我的印記裏已藏匿了二十年之久。這裏曾是我心靈休憩的港灣，夢想啓航的故地。

1997年的秋季，在外闖蕩了一年多的我，兩手空空，帶着滿身的疲憊回到了故鄉。漂泊他鄉一事無成，沮喪得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蜷縮在暗夜的角落裏獨自黯然神傷。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很喧囂，但還是難以適應孤寂的我。沒有一技之長想在他鄉立足，那境遇畢竟很難，很尷尬。

客居他鄉，不屑於人情應酬的我，受不了別人審視挑剔、鄙夷的目光，如同一枚枯黃的葉子，在凜冽的秋風裏，儘管無數次地打旋飄落，但仍願棲息於大樹的根下。我回到故鄉的懷抱，託人讓我在馬家鎮吳家小學這所偏僻的村級小學代課。抽絲剝繭，退還時光的印記，將心靈在這裏停靠歇息，積蓄力量，整裝待發。這是我教書生涯的開始，也是夢想啓航的故地。

這是一所山村小學，地勢偏遠，交通不便。學校坐落在村子中間，是將一戶人家窯洞復墾後，蓋起的三排瓦房的一個院落。學校師資力量薄弱，包括我在內共有教師5名，學生120名。教學條件極其簡陋、艱苦，辦公室除了教本、教參外，另有一盒粉筆，一張辦公桌和一個電燒壺。生活用品自備。這裏沒有自來水，師生用水全靠值日生每天下午從家裏擡來的那半桶渾濁不堪的窖水。其中除了半盆灑教室之外，剩餘的半盆作爲第二天早上的洗漱用水。使用過程稍不節儉，便有斷水可能。最差的是冬天的取暖，沒有任何取暖設施，只有一張土泥坯火炕，燒的沒有煤，只有一些樹葉還堆積在房後那塌陷的窯洞裏。崖畔上覆蓋着繁茂的荊棘，不時有鳥雀停息在上邊唱歌，倒也熱鬧。

條件的艱苦我倒無所謂，主要是行業轉換，心態的變更讓我一時難以適應。

隔行如隔山，眼前霧連綿。先前打工我一直在做裁剪，把光陰和生命在剪刀的張閤中裁剪的參差不齊，猛然之間，又要拿起粉筆圖畫生命的斑斕，這期間的生疏、磨合過程一時難以適應，其中的酸楚更無人能體察理會。

十二年的求學生涯，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站在講臺上領着學生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也許曾經的心胸太不切實際或過於高遠。我愛藍天，愛白雲，愛自由自在的不受羈絆的生活，更愛空空的幻想。雖然從未曾想過有一份多麼舒適的工作，未曾奢望過有多麼可觀的`薪水，但至少在我人生的規劃中，我是灑脫的，我曾幻想着去拉薩膜拜、看日光，去燕山感受沙漠的無垠和恬靜，也想去草原放眼它的遼闊……可現實是殘酷的，在我放棄了自己時，也就放棄了所有的幻想。

誠惶誠恐中我第一次站上講臺，學生虔誠恭敬地稱我老師，不知是驚喜還是羞澀，竟心慌意亂地憋紅了臉。暗暗下決心，絕不辜負家長和學生，不辜負自己，更不想辜負這人生美好的光陰。畢竟還很年輕，人生纔剛剛開始，我不想就此擱淺。

我向往着躺在向日葵上，即使沮喪也向着陽光。

初涉教壇，一切都很盲目。我拋棄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在心靈上重新自我調整和規劃，在理論及實踐中努力摸索，盡力讓課堂激情澎湃，神采飛揚。

一向孤陋寡聞的我，從不知道教學還有方法，一度抱着新和尚愛念經的心態，一瓶不響，半瓶格蕩地傾其所有進行教學。我愛課堂，愛上課，甚至把思品課當成語文課進行教學，除了教學生明理、導行之外，竟讓學生分層分段學文，理解教材內容，總結特點。恨不得每天不放學，每週不放假，和學生待在一起我願意。

心靈簡單生活就簡單。孩子的心靈是天真無邪的，他們純白簡單的如同一張紙，和孩子在一起，我超脫了現實，沒有壓力，不幻想，儘管教法單一，但激情飽滿昂揚。

教學要搞好，備課少不了。那時的我哪裏還懂得備課要有步驟和環節，只管抄和寫。照着教參原封不動的地抄，夜以繼日，樂此不疲。加班加點，在一週不到的時間，我抄完了一整本《教師教學用書》，拿到辦公室被檢查簽字時，領導笑得岔了氣。

一次次的失敗、不合格，真想放棄！可放棄了我又能去做什麼呢？我放棄的還不夠多嗎？消極處世，一味地退讓，再退讓身後就是萬丈懸崖。

人不自救，別人又能奈何？

其實，印象裏最深最失敗的，還是我教學生涯中的第一節彙報課。上班一個月了，按理一切該步入正軌了，我被通知要上一節彙報課，組上領導聽。我態度很端正，精心準備。清楚的記得我選取的是《海底世界》一課。課堂上我侃侃而談，從生字到課文到寫作方法，包括文章的細節描寫，我都做了詳細的備註，甚至連一個標點都不馬虎，唯恐有遺露或不到之處。當我滔滔不絕地告訴學生，海底的世界有多奇妙，物產有多豐富的時候，竟忘記了與學生互動，自導自演了一幕獨角戲。離下課時間還有十多分鐘時，我的臺詞背完了，我尷尬在了課堂上，手足無措，不知所以。後果可想而知。

在這方領域裏，我是一隻笨拙的鳥。

笨鳥也可先飛。

我獨處一隅，關門閉窗，排除一切干擾，全身心投入學習。生命的歷程裏，堅持也精彩。有時堅持比放棄更超然，也更持久，但這需要無比的勇氣和堅強的意志。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人之恆心，貴在堅持。一次次的失敗，我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努力踩踏進步的階梯，極力摘取成功的桂冠，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勇氣的歷練和心智的成熟，而且成長的速度超乎想像。雖然屢戰屢敗，但我堅持着屢敗屢戰的決心。再說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沒有失敗，哪有成功。把決心交給時間，相信經過時間的過濾，終有成功之時。任何難以實現的願望，只要經過時間的磨礪，也總會接近目標的。不怕慢，單怕站，不是麼？更何況我決心已定。

再次踏上故土，回過頭去看看來時的路，儘管泥濘坎坷，一路荒唐辛苦，可畢竟走過來了，一切已成過往。回想初爲人師時的那份稚嫩，儘管尷尬，但遠離塵世的喧囂，獨守心靈的寧靜，讓生活如水一般清純，不能不說是一份享受與快樂。再回首，往事如煙，隨風飄散，但記憶永遠是明晰的，珍藏在心底。只有在某一個黃昏或閒暇時，正如現在，又從大腦中過濾出來，從記憶裏剝離出來，或快樂或憂傷，但記憶永遠都是真實的。

經過時光的打磨，儘管人生再也沒有了青春年少的那份狂傲和張揚，但畢竟成熟和穩健了，處事少了一些盲目，多了一份老練和思考，也堅信世間萬物永遠恪守着能量守恆定律，有付出就有回報。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願意回到從前，哪怕無知，但至少很自信。現在想想，除了感覺自己的膚淺和無知之外，竟爲自己當年的那份單純自信而高興。

不覺中，時光的車輪已碾過人生歲月20有餘。這20年裏，儘管碌碌無爲，但能與學生同甘共苦，帶着決心和一顆未泯的童心，與學生在人生的航線上一起奔跑着放飛夢想，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