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澈清抒情散文

似乎一夜之間，滿城的花就一樹樹地怒放開來，紅的豔麗、白的素潔。本來是按慣常的方式出門後，徑直地朝單位方向走去。可在一擡眼間卻被街道邊突然呈現出來的這滿樹的花吸引，心中立刻涌起一種欣喜。是的，霎那間我就被大自然這似乎漫不經心的傑作打動了。也就在這個時候，我的電話響了，打斷了我剛剛生出的喜悅。電話是老家的一個表弟打來的，他用帶份哭音的語氣告訴我，他的哥哥，在南方工作的我的另一個表弟去世了，是車禍。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不會吧！”是我的第一反應。確實就在前天晚上，他還在家人羣裏曬他不滿半歲孩子的照片。現在他就這麼去世了？“不會吧？”“真的，是車禍。”我愣住了，車禍確實是一個很實際的理由。我已經完全顧不上禮貌，有些慌張地掛了電話，茫然地從樹下走開，茫然地走上到單位的路……

我這個突然間遭遇了車禍而去世的表弟叫沈澈清。記憶中的他是在一九八四年出生的，那麼現在最多才就三十四歲，生前在南昌一家報社做編輯工作。而他和我其他幾個表弟一樣，幾乎都比我小十幾歲。我參加工作的時候，他們纔剛剛學走路。由於沒有一起生活的經歷，再加上歲數相差比較大，所以相互間也就沒有多少能說的話。現在想來，他第一次進入我的生活，是由於我的外祖母，他的祖母。有一段時間，外祖母在我父母家住，碰到我回家，說起閒話她就會提起他。說他的聰明，也說他的愛學習，當然也說到我自己也深切體會過的貧窮。我經歷過貧窮，知道那種無處可訴說的酸楚心情。可年輕的我實在又沒有什麼力量，只是每次離開父母家到工作地時，給年邁的外祖母留下不多的一些錢，讓她當零錢可以藉此買一些想吃的零食。當然，那些錢會被外祖母精心收藏起來，有機會時給那個她偏愛卻除了種地實在沒有什麼辦法的兒子。當然真正的目的是不是隱隱地指向她這個極其聰明的孫子，我卻不能肯定。

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他是外祖母去世後的一個春節，我帶着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回到父母家過年。他們兄弟到了我們家，當時的他在上初中畢業後考上的師範學校，而他學習並不差的妹妹馬上就要上高中，他們中年齡最小的表弟是學習不太好的。當時的他應該也是希望自己繼續上學，以便將來有一個好一些的出路吧？可我也知道三個孩子上學，在當時的農村，他們那樣的家庭條件意味着什麼。在和他們簡短地寒暄之後，我苦笑着對最小的表弟說：“我看你不是上學的料，算了，你就不上了吧！”當時，我看到了小表弟聽到我的話之後的默然，同時也看到澈清聽到我的話之後的不安。

後來，聽說他從師範學校畢業後參加了工作，好像是在一個鄉下小學當老師。而在不久後，他參加了高考，並且考上了南昌大學新聞系。而我再次見到他已經是他在大學畢業後實習的時候，應該是從報上看到消息說當時的省城要招公務員，他才從千里之外的實習地到了我家。那時的他陽光、快樂。可當時的'我除了能給他提供一個臨時落腳的地方外，別的什麼忙都幫不上。那次的他，以微弱的劣勢，沒能被錄取。後來好像還參加過幾次，而當時的氛圍，像他那樣的背景，實在太難了。好在他實習的那家報社看中了他，這樣他就留在了那個他上大學，同時也實習的城市，參加了工作。

接下來的幾年裏，由於他和小表妹的參加工作，小表弟不停地外出打工，他們家的生活漸漸地有了起色。他們兄妹三人也都成立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有病的舅舅和舅母也漸漸地有了笑容。在幾年前，他帶着老婆孩子，路過蘭州時，我們兩家人坐了坐，吃了頓飯，當時的他是更加樂觀快樂了。而當時的我剛剛被退行性疾病所糾纏，整個見面過程裏，心情應該是一直都很低落，所以更多地話在他們和我老婆之間。或許我給他們以不歡迎的印象吧？

這些年，微信讓我能經常看到其他家人的一些消息，知道他買了房，接着買了車，在年前還要了第二個孩子。過春節時，我給他打了電話，當時的他正乘着假期開着車，帶着他母親在南昌遊玩。

可就在短短的一個多月後，在這個春天，這個繁華盛開的季節，他剛剛盛開的生命卻由於同事聚會後的一次車禍戛然而止了……

對於死亡，我從父親去世後就有了深切地體會，也真實感受到它是影響我們生活的一個重大事件。這幾年，已經陸續有曾經的朋友離開人世的消息，儘管聽到後會有一些感慨，可過去了也就過去了。經歷得多了，有時似乎也都有些麻木。至於車禍，常常從新聞上看到，聽到說一個人、幾個人、十幾個人的遇難，聽着似乎也就是一件事。而現在，這一次的車禍，卻奪去了一個曾經活在我生活中的鮮活生命，一個剛剛擺脫貧困正在走向興盛的家庭多少年的希望，我纔再次體會到這意外的死亡給我們普通人的家庭會帶來多麼大的傷害。

注重孝道的古人以爲，父母還健在，作爲兒女的我們不能死；而這些年的經歷，讓我也認識到，兒女長大之前，作爲父母的我們同樣不能死。對於死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死亡是一種結束。而年邁父母那永遠也平復不了的流血的心，什麼時候才能停止流血？年幼孩子那渴望父母陪伴的眼神，也只能一次次地落空。白髮人送黑髮人，那種悲哀人可以想象；而沒有父親的孩子無助的心態卻很少有人理解。可表弟啊，在這個春天，對上，你拋下了白髮蒼蒼的父母；對下，又拋下了尚在襁褓的孩子。你年輕的生命，就這麼在剛剛盛開時卻突然凋零了……

你真不該這麼死啊！

可你就這麼走了。

在父母已經嘶啞的痛哭裏，在妻子日益傷心的哀號中，在孩子還不能明白的眼神裏，你走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有你樂觀快樂的身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