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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雨至之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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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最後一個夜晚,敗給一場蓄謀已久的暴雨。隔天便是六月,卻清爽如深秋的早晨。

在雨至之前散文

這場雨並非來得毫無徵兆,黃昏時,我和你站在陽臺上,看着天邊翻滾的厚厚的雲層。海不再鼓起碧藍的波浪,沉寂得像塊灰色大幕布,大樓和燈火失去了顏色,世界被揉碎了,暴露在黏膩的空氣裏。四方的雲都在迫近,壓在屋檐上。

在雨至之前,已有響雷隆隆作響,驚醒那些昏昏欲睡的人。好像沉默的世界出現第一聲響音,然後開始風起雲涌,變幻莫測。

"雷有什麼用呢?"我問道,"世上的事物總該有各自的用處吧,就像雨要潤澤萬物一樣。"

你沉默了一會,回答我:"雷的作用,大概是預示雨的到來吧。"

我以爲你會嫌我的問題奇怪又毫無意義,也沒想到你會認真回答我,可我卻還聽到你說:"這麼悶熱的天氣,人怎麼受得了!可是雨還沒有下,於是雷要響,要告訴所有人,看到那些聚集的雲了嗎?雨就來了。雷的意義,也許在於引發一場雨吧。"

就像聲勢浩大的革命靜靜地等待第一聲槍響,這場暴雨是不是也在等一聲振振雷聲,響徹天際,割裂雲層。

等天快全黑下來,雷又響了幾聲,然後雨開始落下來,陽臺被"嘩嘩——"的雨聲淹沒,雨腳不斷,眼前的大樓,樓底的一排排樹,都跟着模糊起來。我起身關窗,以防雨水潑進來,你在我身後一直坐着,突然說道:"這樣酣暢淋漓的雨,一生中能看幾回啊!"我遞給你一杯熱水,你捧在手裏卻沒有喝,只是定定地盯着連綿的雨絲,想把它們深深鐫刻在腦海裏。

我以爲你太過悲觀,這樣的雨不過是夏天裏不起眼的註腳,後來一細數,才發現你的擔憂並非沒有緣由,那的確是我們經歷過的爲數不多的雨。

上一次一起看雨,是去年八月。

那時我們暫居山舍,山頂客滿,只好退而求其次地住在半山腰上。清晨一醒,就隱約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

推開陽臺門,發現天是白的,雲山相連,朝煙晨霧在對面的山間遊走,幾縷薄雲把山頂朦朦朧朧地半掩起來。有幾截樹枝越過欄杆,伸進陽臺,晶瑩飽滿的雨珠壓得樹葉向下垂。庭外木棧道的兩側斷斷續續地種着好幾叢翠竹。有的雜亂無章,顯得頹靡不振,有的則修長挺拔,排列得恰到好處。我們都覺得"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的生活大抵如此。

等到雨勢漸小,我衝進雨幕,踩過大大小小的水窪,幻象自己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東坡居士。你撐着傘,來不及拉住我,任由我胡鬧。

我看見白牆上有爬山虎蜿蜒,一棵雞蛋花樹緊挨着牆,枝頭上,闊大的綠葉襯得潔白的.雞蛋花恬靜淡雅。我想指給你看,而你卻只留意身旁的竹子。我知道,如果是爲了這幾叢翠竹和朝暮間的雨,你會願意放棄很多事物。

雨一直下到入夜才停。室內燈光很暗,你索性把琴和小桌都搬到陽臺,席地而坐,開始彈《廣陵散》。月破雲而出,竹影掠地,我坐在你身邊不敢出聲,靜靜看着你變化的指法和緊鎖的眉頭,彷彿眼前蒼涼曠遠,旌旗獵獵,刀劍錚鳴。

不僅是《廣陵散》,像《流水》這樣清澈的曲子你也常彈。當我問你:"辛苦嗎?",你任由我輕輕撫摸你手指上的繭,笑而不言。

你纔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你很少笑,卻藏着溫熱的魂,聽很多人說,卻對很少人講。現在我才明白,你所說的雷,其實就是你自己吧。

在雨至之前,雷要先響。驚醒畏縮的人們、畏縮的我,驚醒麻木的人們、麻木的我,驚醒虛僞的人們、虛僞的我。

可你又何止是雷呢?於我而言,你又何止是雷呢?你的目光澄澈,揉不進半分雜質,每當你看向我,我只能慚愧得無地自容。偏又是你向我證明了,生命原來可以一邊絢爛,一邊寂美,因爲"生與死從來不是對立的兩面",你曾這樣告訴我。

如果人死後會變成植物,你大概是竹子吧。此後,每當長風越嶺而過,翻動竹影蕭蕭,我都會覺得是你跋山涉水歸來。然後想起那些徹夜長談的日子,以及那個大雨將至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