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鵝飛翔散文
不知不覺，我憑欄佇立凝望良久。雖已數九，但冬陽懸天，適巧無風，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陽光下金波盪漾，顯得祥和安逸。
湖面上，一羣天鵝自由自在、欣然自得地游來游去。它們或三五成羣，或兩兩相攜東遊西蕩、忘情於“江湖”。當然也有形單影隻、孤芳自賞的，它獨自嬉水、自得其樂。
靠近欄杆的溼地上，已有不少遊倦了的天鵝。它們有的旁若無人地開懷享受飼養員撒下的食物，有的已吃飽喝足，正逍遙自在、悠閒優雅地散步，並不停地東張西望、左顧右盼。有隻膽子很大、好奇心極強的天鵝，滿不在乎地看着欄杆上的“異類”。它好像揣摩出遊客的友善，竟然脖子一曲一伸、邁着“模特步”靠了過來，咕咕咕地叫個不停，好像在與遊客交流。
天空湛藍如洗，冬日暖陽微薰，遠山黛色朦朧，水面清澈見底，人鵝和諧相處，好一副美好而寧靜的畫面。不遠處，三隻天鵝排一字形從東面游來，它們昂首挺胸、遊姿優雅，密切協同，隊形整齊，從人們眼前莊嚴地遊過，好像想讓憑欄的遊客過一把檢閱“儀仗表演”之癮。果然，我的一個兄弟竟然像領導一樣，向天鵝敬禮。另一個兄弟也像領導一樣揮着手，喊道：天鵝們好，天鵝們辛苦了！我沒有他們那麼成熟，此情此景卻讓我想起了兒時的歌謠：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羣鴨……
人們看孔雀，最希望能看到孔雀開屏。人們看天鵝，不僅想看天鵝嬉水，更想看天鵝翩翩起舞。“水淨鵝飛”，堪與孔雀開屏相媲美。你想啊，水波不驚的如鏡湖面，霞光萬道的和煦陽光，廣闊無垠的蔚藍長空，一望無際的湖光山色，傲霜鬥寒的蒼翠松柏，展翅翱翔的雪白天鵝……這是一幅怎樣的絢麗多彩、意境幽遠的水彩畫啊？它比舞臺上芭蕾舞《天鵝湖》的表演毫不遜色。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眼前這天然而成的美麗風景、美妙畫境，讓人頓生倚欄憑弔的情懷和衝動。
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有一處靜謐的小屋，它收藏着人生經歷中一些難以忘懷的情愫、難以割捨的思念、難以磨滅的記憶。它一般不對外人開放，只是偶爾閒暇，獨自一人關住門，隨心所欲地盤點、摸挲着自己的珍藏，享受着幸福的滋味，平靜着浮躁的心靈，修養着疲倦的身軀。
我也一樣，雖然我的“小屋”裏珍藏並不多，也不很珍貴，但我還是經常光顧一番。其中有一個看似平常平淡的“藏品”，卻一直在我心中徘徊，使我感情氤氳。它就是我對初二時光的眷戀和繾綣。
初二，我還是一個乳臭未乾、懵懂冒失的少年，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剩下的就是學習而已。生活平淡、普通甚至枯燥，那麼我在留戀什麼呢？
當我站在平陸三灣天鵝湖前極目遠眺時，心中的這份情感就愈加強烈。這時，不知是誰放起了顧莉雅的《這片海》，伴隨着優美、悠揚的歌聲，我的思緒開始遊離、遊蕩……
漸漸地，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她留着高高的馬尾，穿着初中的校服，消瘦的雙肩與揹着的“巨無霸”書包顯得是那麼的不協調，好似她揹着的是座“五指山”。然而她並未被“五指山”壓垮壓倒，仍在歡快愉悅地跑着跳着，嘴角的笑意是那麼甜蜜，臉上的笑容是那麼燦爛。
“哈度！”我忍不住地叫她的名字。她停下腳步，朝我走過來，面帶春風、眼中含情、嘴角掛笑。
“六年未見，你可好？”我迫不及待地將心底對她的思念隨口吐出。她依然笑着，只是笑着。我疑惑地看着她，渴望地等着她。她卻依然優雅地笑着、笑着，隨後頭向我點了點，雙臂上下襬了擺，慢慢地羽化爲天鵝凌空飄逸、迎風飛翔、扶搖直上，越來越高、越來越遠。我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遷，瘋狂地奔跑，極力地跳躍，試圖追上她、跟上她。然而，她彷彿是沒有感情的時間，我遲緩了一點，落後了一步，就永遠也追趕不上她。
此時，我已經汗流浹背、精疲力盡。
我像夸父追日一樣，終於累倒在河邊溼地上，嗓子冒煙，心中冒火，便俯身痛飲黃河之水。一飲就是三天三夜，黃河水沒有少反而更多了。我甚是不解，夸父能飲幹黃河、渭河兩水，我怎麼連一條黃河水都飲不完呢？我朝黃河望去，卻兩眼模糊，我用手擦眼睛，卻兩手浸溼。我明白了，我喝的水並沒有我流的淚水多。我躺在地上喘氣、嘆息，回想着剛纔的奇事，嘆惋着自己的癡情。隨即苦笑了一聲，時間過去了，就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至高無上的權力，富可敵國的錢財，也是無法追回來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已經身處於一間教室裏。我望着四周，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噢，這不就是我初二的那間教室嘛！我驚喜地歡呼着。卻聽見講臺上傳出來一個聲音：“請同學們將書翻到第207頁，我們今天學習琦君的《下雨天真好》。”下雨了嗎？我忍不住看向窗外，窗外卻是寒風蕭瑟、林木蕭條。
自從學習了琦君的這篇文章，到現在，我已整整喜歡了六年。後來每次閱讀，總讓內心溼潤，總有回首的感覺。因爲它，我喜歡上了下雨天，反覆體會那“倚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的意境。
初中的我雖不喜歡灌輸式的語文教學模式，卻對語文課本上那些有故事情節的文章情有獨鍾。語文老師總是批評我上課三心二意，因爲她講的是這一課，我卻看起課本後面有故事的課文。
我心裏不由發出一絲輕笑，我哪是三心二意呀，我只是爲了逃避枯燥、尋找新鮮而已。我從“三味書屋”走出，來到“百草園”，尋找“長媽媽”。爾後，拿着“雪地賀卡”，與“我的叔叔于勒”，去領略“慈母情深”，於是，便“滿腔熱血已沸騰”。之後，我來到“靜默草原”，開始“撿麥穗”，沒想到獲得了一大批“項鍊”與“珠寶”……
每篇課文都講述了一個或幾個動人的故事，蘊含着不同的人生哲理，給了我很多心靈感受和生活啓迪。後來，我開始買起了《故事會》。每天晚上做完作業後，我便急切地鑽進被窩，從枕邊摸出《故事會》，在一個又一個詼諧有趣、情節曲折的故事中陶醉入夢。
真懷念那時“單調”的日子和單純的心靈啊，可以氣定神閒地讀自己喜歡的書，從中瞭解人生百態，豐富精神世界，吸取文學營養，激勵自己成長與進步。
漸漸地，隨着年齡的增長、功課的增多、壓力的增大，再加上電腦“飛入尋常百姓家”，手機“你有我有全都有”，我已沒有那麼多的閒情逸緻了。空閒時間不是盯着電腦敲擊鍵盤，就是對着手機“撫愛”有加。從此移情別戀，讓書備受冷落，讓時間白白流失……
我又置身於教室，終於看到了講臺上講課的老師，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是那樣的熟悉。她不就是我初二的班主任！我從心底吶喊着。
上初二的時候，由於她對學生糾紛處理的不公，我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對她懷有敵意。然而，現在再見到她，我卻絲毫沒有了當年的恨意，有的只是釋然、慨然。是啊，歲月的河流，會將一些愛恨情仇沖淡的，也會將一塊有棱角的石頭沖刷得圓滑，並不斷給它銘刻着歲月的痕跡。我分明看到她當年的一頭烏雲染上了霜花，兩眼外角爬上了似有非有的魚尾紋。或許隨着時間的流逝，她已將當年叛逆頑劣的我淡忘。但她望鐵成鋼、誨人不倦的好，我卻心懷感恩。
我打算走上講臺，向她表達我心中的感恩。就在此時，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轉、頭暈腳乏、眼神迷離……
當我清醒後發現，我已站在了十字路口。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街道上本有的繁華、噪雜被大雪所覆蓋，使我增添了不少寒意和淒涼。我看着天空中飛舞的鵝毛般的雪花，不禁生出喜愛之情。雪花落在地下、躺在房檐上、掛在樹枝上，真的是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啊。雪花卻敬我三尺，我頭頂彷彿有把大傘一般，使雪花根本無法接近我，我也感覺不到大雪紛紛的數九嚴寒。這叫我感到好生眼熟，我記憶中好像也有過這麼一場大雪……
那是初二寒假的一天，哦對，是2008年的1月25日，我和媽媽正上街逛商場。進去的時候還沒有下雪的徵兆，出來後地上就已白雪皚皚了。寒冬臘月下大雪，這在北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雖然它給人們生活帶來些許不便，但瑞雪兆豐年，於是人們就覺得天上飄下的不是雪花而是祥瑞。
我和媽媽站在雪地裏焦急地等着公交車。然而這公交車好似耍我們一樣，平常不需要它時，它總出現在你身邊飛馳而過。可當你真正需要坐它等它時，卻千呼萬喚不出來。雪越下越大，這些平日裏在文章中、影視裏表現的帶有浪漫色彩、童年情趣的雪花，此時卻因爲鋪天蓋地而變成了“白色恐怖”。年幼時我曾做着浪跡天涯的武俠夢，而現在的“有家難回”使我認識到家的重要性。媽媽原本也想過打的，可出租車司機卻趁“雪”打劫，5元的起步價居然變成了五十元。媽媽斟酌半天，還是捨不得花這冤枉錢。此刻，我盼望公交車的心情如同朱自清盼望春天一般急切。盼望着，盼望着，公交車終於來了。那車的前燈如同驅散黑暗的火炬，那熟悉的報站聲如同親人的呼喚，那瞬間開啓的車門如同自家家門一般親切……隨着人羣，我和媽媽涌入車內。
回到家後，媽媽長舒一口氣，我緊張的心也得以安寧。雖然喝着普通的白開水，吃着平常的飯菜，看着每天必看的新聞聯播，但我在心中直感嘆有家真好。第二天，聽長輩們都紛紛驚歎，從未見過這麼大的雪。在之後的新聞聯播中也得知，南方許多地方發生了冰凍雪災……
“呆子！想什麼呢？”兩個兄弟的'呼喊，將我從心中的“小屋”里拉回現實。站得久了，身體僵硬，兩腿發麻。我趕緊展腰伸臂，活動筋骨，收心定神，環顧四野。看着湖中成羣的天鵝依然追逐嬉水、怡然自得、樂此不疲，兩個兄弟不禁聯想，它們從哪裏來，又到哪裏去，在這裏生活是否習慣？我笑着說，春江水暖鴨先知。天鵝也屬於鴨類動物，對氣溫是最敏感的。家有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因爲近幾年平陸縣這裏的環境得到改善，溼地面積不斷增加，這些天鵝便不遠萬里，從西伯利亞飛來過冬、生息。等到陽春三月，它們就又會飛回去。兩個兄弟直誇我看得仔細。我們貪婪地用手機拍天鵝、拍湖水、拍遠山……
太陽西斜，天氣漸冷，腹中飢渴，在兩個兄弟的催促下，我留戀不捨地與天鵝揮手道別。它們也脖頸一點一點、嘴裏咕咕地向我們告別，有幾隻多情的天鵝竟然振翅在水面盤旋飛翔，好似爲我們送別呢。
坐在回家的車上，兩個兄弟經不住搖籃般的搖晃，先後心滿意足地迷糊起來。我看着窗外飛逝的景物，捫心自問，爲什麼在看天鵝時卻魂不守舍、思緒飛揚？六年前的初二到底有什麼讓我戀戀不捨？是對舊時的她念念不忘，還是對初中語文課本里的故事回味無窮，或者是渴望回到年少自由快樂的時光？
失去的都是美好的。人總是不滿足現狀，現在的我覺得初二那段時光是那麼美好，但當時卻覺得平常平淡甚至平庸。或許等到十年以後，我又回想大學校園生活，可能也會懷念這段火熱的青春歲月。
人生就像一場永遠向前的列車，旅途中，能看到很多有不同也有相似的、有美麗也有平凡的風景，我們的心情也是有興奮也有乏味、有新鮮也有厭倦的時候。正因爲我們經歷了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才感到生活的多姿多彩；品嚐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才感到生活的有滋有味。就像今天一樣，我們現在感覺天鵝湖很美，但如果讓我們一直留在這兒，恐怕我們感到的不是美而是厭倦，這就是審美疲勞吧。
慶幸的是，人們在旅途感到疲倦時，可以回到自己內心的“小屋”，休整一下，回憶一番，感嘆一回。讓曾經的美麗爲自己的未來增加自信，讓曾經的美好爲自己的前行增添動力。之後，提振精神，鼓足勇氣，堅定信心，步入旅途，朝着自己心中的夢想馬不停蹄、鍥而不捨、勇往直前。
窗外的風景依然美麗，但我明白，切不可因爲貪戀途中的美景而放慢前行的腳步，耽誤實現心中已規劃好的前行目標。於是，我懷着希望堅定不移地前行，同時，也友好地向經過的風景投去欣賞的目光。
漸漸地，我感覺前行的速度越來越快，我離地面越來越高。噢，原來我也羽化成一隻天鵝，振翅在藍天白雲中飛翔，地面上的羣山巍峨、河流蜿蜒、林木茂盛、房舍齊整……
雖然我的翅膀還不夠堅硬，羽毛還不夠豐滿，飛翔還有些吃力，但我依然昂首向前，振翅翱翔，奮力向那風光秀美、夢寐以求的“天鵝湖”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