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春雨如淚散文

春雨如淚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1.05W 次

一隊幡旗飄揚引導。

春雨如淚散文

兩組銅鑼對鳴開道。

一羣嗩吶、蘆笙藝人哀樂相送。

鐵炮響聲穿透雲霄。

數千人組成長長的隊伍,護送着兩口棺材向城西沙河緩緩前行……

這是中原大地解放後第三個春天的清明節。

春雨被春風護送着,像是理解人們的心情,從天空無聲地飄灑着,像淚水一樣,跟隨着一里多長送葬的人羣,流淌、流淌……

這兩位逝者是誰?竟然會引起各界衆人、三教九流的相送?

白靈,是家鄉縣城一位豫劇名家,男扮旦角。他在舞臺上,無論是唱腔、扮相、身段、演技都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白靈不是當地人,誰也不知道他的家鄉在何處?

商販們說,他是解放前跟隨家人從江南流落至此,在縣城南街包子鋪燒火時就會唱戲;官員們說,實際上白靈不姓白,街面上的人說這個小孩唱戲像百靈鳥一樣好聽,就都叫他百靈。後來的他名字才變成了白靈;莊稼人說,他從膠州半島跟着一位和尚來到縣城,他唱戲的時候,和尚就地化緣。一天和尚暴病死亡,他就留在了當地;戲劇界的人說,一天早飯後,縣城十字街路口圍了許多人,在聽一位十二三的小男孩唱戲,他的聲音委婉動聽,但不是當地的劇種,後來被人送到了戲班子才留在了當地。

白靈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因爲他演唱的豫劇唱法,聲音既有江南越劇軟綿與鼻音,又有安徽區域黃梅委婉的拖腔,征服了當地人,並且聲震方圓數縣。人們由於陶醉於他的唱腔、扮相、身段,對於他的出身來歷,漸漸地被人淡忘了。

由於白靈的戲路寬泛,唱腔委婉動聽,他演唱的《秦香蓮》、《大祭樁》、《孟姜女》、《梁山伯哭墳》等曲目常常是臺上表演得淋漓盡致,臺下觀看的涕淚交流。年紀輕輕的他就受到當地人的尊敬,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地主鄉紳,都對他禮貌有加。就連街面上的地痞流氓、混混乞丐在他面前都循規蹈矩,點頭致意。尤其是武林弟子,不管是大洪拳、八卦掌,還是少林腿、鐵頭功的師徒們都會暗中相助保護他。以至於在當地流傳着這樣的歌謠“只聽白靈唱戲,莫問縣官是誰?”

白靈唱戲有三不唱,堂會不唱、包場不唱、慶典不唱。

解放前,日本鬼子佔領了縣城,爲了粉飾“大東亞共榮”的險惡用心,驅趕百姓用土在西沙河堆砌了戲臺,讓縣城戲班全員出動演戲助興。白靈接到演出通知後,把“寧願死、決然不去演出”的想法告訴了當地的丐幫和武術界的人,他與戲班子的成員在去西沙河的路上,儘管有一個班的日本人扛槍護送,卻還是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被人從車上拉下摔倒在地上,武術師趁機把他的胳膊弄脫臼了,巧妙的躲過了一劫。事後,白靈在當地銷聲匿跡好幾年,有人說被武術界的各派掌門人輪流藏匿着,還有人說被丐幫保護着,時而化裝成老頭,時而化裝成小媳婦,在鄉村生活着。

日月如梭,四季輪迴。

到了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後,白靈才神仙般的出現在縣城,並且登臺演出,以告慰他的戲迷們。第一場戲是《孟姜女》的演出,他刻意放在西沙河日本鬼子曾經堆砌的戲臺上,百姓可謂攜兒帶女全家出動,臺前人山人海,真是鄉村無人,萬人空巷。

白靈不爲日本人演戲的事情被人傳頌後,他的品德和精神成爲當地人的榜樣與典範。這時,一些戲曲同行、紳士名人勸他收徒傳藝,他都婉言相拒,並告訴來學藝的人:發奮讀書,知識救國。

爲了報答鄉親們在艱難時的保護之恩,白靈在鄉村演出的場次和時間超過了縣城。一月又一月的四季輪迴,一村又一村的寒暑往來,白靈和他的同事們行一路、唱一線,住一村、樂一片,給莊稼人的生活增添了豐富的色彩。在鄉親們盡情地迷戀於豫劇名家的表演藝術,陶醉於唱腔的靡靡之音,沉溺於他在舞臺上一招一式的肢體語言時,一天,在一個村莊竟然有一個小女孩的嗓音與他極爲相似,惟妙惟肖的模仿着他的唱腔,着實使他吃了一驚。

正在白靈驚奇的時候,有人勸說他收小女孩爲徒,作爲自己的傳承人。結果事與願違,小女孩的家庭不同意她學戲。原因很簡單,唱戲的是下九流。受到打擊的白靈雖然精神上受到了傷害,可還是依然不動聲色地回到了縣城,原本想多休息幾天,調整一下心情。可是,第二天早晨一打開門,就看到小女孩站在面前,後面還站着十幾位城裏的名人雅士、各界頭人。衆人一起躬身行禮,深情地問候:白先生早啊!

從此,十四歲的小女孩成了白靈唯一的一位弟子,藝名,小白靈。

舊社會學戲,靠的是師傅口傳身授,板眼絃音結合,相得益彰。小白靈天性靈通,點播就明,師傅盡心地教,弟子傾心地學。所學的道白、念唱、招式、形體功夫真是日新月異,突飛猛進。到了師傅三十歲,徒弟十六歲的時候,師徒同時登臺演出了。

在縣城南街劇院,一出豫劇《大祭樁》,白靈先出場現身,小白靈接場演出,觀衆們竟然沒有看出來前師後徒的痕跡,直到終場謝幕,觀衆們看到扮相一樣,難分伯仲的師徒同時出現在舞臺的時候,掌聲雷動,歡呼聲經久不息。

自此,縣城又升起一顆戲劇明星——小白靈。

隨着歲月的流逝,在小白靈戲曲的功夫日臻成熟的時候,她身體的發育也日漸成熟了。戲子,下九流的女子自然不會被城鄉的男孩子看中。身體的發育涌動起春潮,心理的成熟激盪着澎湃。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有些想法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漸漸地,她對身邊教戲的`師傅有了異樣的感覺。以往師傅糾正招式肢體,儘管手指相觸,肢體相鄰,那怕是幫助自己掐腰劈腿,扭臂轉身,心裏滿是師道尊嚴,沒有非分之想,越雷池一步;如今,只要師傅一接觸到自己的肢體,她都有一種酥麻的感覺,哪怕師傅的一個眼神,都會使自己心神盪漾,魂醉魄迷。

小白靈愛上了師父白靈了。

在平時學戲中,小白靈用眼神向師傅表示愛意,師傅像一仞山峯,冷峻無語;她用燥熱的肢體向師傅演示愛情,師傅像一塊厚冰,難爲春水;她在生活中討好師傅,師傅冷峻無情,從不買賬。

全國解放以後,婦女與藝人的地位提高了,心理早已經解放的小白靈在縣婦委會的支持下,向師傅發動了比原來更猛烈地愛情攻勢,因爲二十多歲的心理,二十多歲的生理,二十多歲成熟的身體促使她膽大妄爲了,有時對師傅的動作大大的超出了師徒的教學範疇,惹得師傅大發雷霆;有時給師傅生活上的照顧,師傅也是一臉冰霜,沒有一絲溫情。她不得不把這種委屈藉助劇中的人物,在舞臺上以唱腔哭訴,藉助戲詞拋珠灑豆,淚雨滂沱的她,沒有得到師傅愛情的垂青,倒是贏得了觀衆的讚譽: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冰源於水更堅於水。

弟子有意搭訕,師傅閉門拒客。

正在二人相持不下,小白靈的戲曲名聲如日中天,在當地閃耀出耀眼的光芒,她的名聲已經波及到七裏八鄉、九寨十城,方圓百里,只要提起小白靈,個個豎拇指,人人開口贊,不盡的話題,無窮的讚譽,鋪天蓋地涌來;衆多的鮮花,熱烈的掌聲風起雲涌般地圍裹着她,事業的成功,如果再能加上愛情的滿意,那她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儘管她不理解師傅的用心,師傅也不理會她的所作所爲,只要師徒之間這一層窗戶紙沒有戳破,她對師傅還是不敢妄爲,感恩戴德,畢恭畢敬的。她又想,即便是師傅同意娶她爲妻,今後的生活中感恩與恩愛也是並存的。所以,小白靈發誓,非師傅不嫁!

初春的風,雖然帶着料峭春寒,但是伴隨着春陽,還是一陣又一陣吹綠了田野,吹綠了樹梢,吹綠了中原大地,吹醒了人們心靈的春天。

有一天,師傅告訴小白靈,我們兩人你先上場我接場,再同臺演出一次豫劇《大祭樁》,看一看觀衆對唱腔、身段、演技的反映?小白靈高興地說,師傅,還是你先我後吧!師傅堅定地說,按我說的辦!

在舞臺上,小白靈拿出看家的本領,師傅窮盡所有,一場珠聯璧合,無縫銜接的演唱,贏得了強烈的轟動,產生了少有的效果。鮮花,如潮汛漫卷;掌聲,似雷聲灌耳。滿足帶着高興,愜意攜着安逸,使事業輝煌的小白靈得到了心理的滿足,在繁星當空的夜晚,早早的進入了幸福的夢鄉。

第二天,當她起牀以後,一個噩耗傳來——師傅白靈暴病身亡。

小白靈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悲痛中似乎又處於平靜,傷感中又不失形象舉止,平靜的她掩蓋着流血的心。她來到師傅的住處,看到昨天還同臺演出的師傅平靜的躺在那裏,儘管周圍的人們在惋惜、哀嘆、可憐中穿梭似的忙碌着,師傅好像人生旅途中走累了,演出後疲乏了,依然不驚不起,像是靜靜地躺在那裏小憩,等待明天的登臺演出。

因爲師傅沒有親人,更不知原籍在何處?縣裏的鄉紳們慷慨解囊,買了墓地、棺材和喪葬用品。僱來了旗幡、嗩吶、鐵炮……爲一代名流送行。

小白靈作爲師父唯一的弟子,她強忍悲痛爲師傅守了一天靈。因爲三教九流的人和他的戲迷們商定,“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讓小白靈必須爲師傅扛幡摔盆,把師傅蓋棺論定,送師傅入土爲安。

月亮西斜,星星困頓,靜靜地夜晚坐着不平靜的人……

小白靈在自己的房間裏,面對師傅的畫像,思緒在漫遊,她回憶着與師傅的初始,邂逅後的學戲,心與心的交流,情與情的對話,意與意的纏綿,從師徒之情上升到男女之情……師傅啊!如果我知道你會走到這一步,我會盡早把愛情的窗紙戳破,即便是你不要我,我也要讓你明白,你給了我藝術的生命,我愛上了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師傅,明天我絕不會以弟子的名義,給你扛幡和摔盆,引靈入墓……弟子非你不嫁!

隨即,小白靈切腕自殺,血,青春的血,在黑夜中爲情流淌。

看到小白靈“非師傅不嫁”的遺言後,人們含淚把兩口棺材葬在一個墓坑裏。

最終,人看到了細雨中數千人組成長長的隊伍,護送着兩口棺材向城西沙河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