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親愛的孩子散文

十點四十，晚上。

我已經睡醒了，房間裏燈光依舊，伏在桌前的小男生還在側頭側腦，時而望望書本，時而奮筆疾書，筆記本放在桌子的右上角。此刻，穿透心裏的是溫暖，豁亮的程度超過牆上那盞日光燈。我覺得，自己應該起牀，陪着眼前的小男生，他寫他的作業，我寫我的文章。寫點什麼？我沒有草稿。不過，我有了主意，就寫他吧，桌前這位，我親愛的孩子。

這是一場已經十年的回憶，就在前幾天，他剛過完十週歲生日，對於過去的光景，我不需要勾勒，換成講訴吧！從哪開始，我想，就從他當哥哥開始吧。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虧欠了他。因爲他只比妹妹大了一歲三個月，好多時刻，我都對他無暇顧及。那次妹妹生病，晚上，急診。我實在不能把兩歲多的哥哥獨自留在家中，就帶着他一起去了醫院。那夜，是一瓶接着一瓶的針水，我抱着妹妹，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終於的，也慢慢垂下了頭。我時不時地搖醒他，怕他跌倒，而我每次一搖，他都是一個激靈，然後馬上坐正，瞪大眼睛看看我，又接着打盹。吊完針已經凌晨三點了，醫院門口沒有一個人影，我也找不到一臺車。就這樣，我抱着妹妹，他跟着我，大約五公里，我們走着回了家，好像我和他都不困，一路上，爲了壯膽，我和他說着話。路燈下拉長的影子讓他看起來高大了許多，就是一位男子漢。夜晚，寧靜，許是該和傷感爲伍，而我，卻不合適宜地笑了。一種打心裏發自出來的高興。當然，這是我的祕密，他是記不起了。

那年，離他的五歲生日還有兩個月。我是一位不爭氣的媽媽，從懷着妹妹開始，到妹妹上幼兒園，我的雙手背都是密密麻麻的針眼，在我的記憶中，沒有任何一個月不到醫院紮上幾次吊針。就在那個月，我因爲一次感冒在家躺了十天。除了必須起牀給他們做飯，其他時間我一直在睡覺，有那麼一兩個時刻，我以爲，自己會因爲一場感冒辭世。那個晚上，我做好了晚飯，就覺得再也沒有力氣，困得連眼皮都挪動不了。迷糊中，我聽見他在招呼妹妹吃飯，在幫她盛飯、夾菜，在招呼妹妹洗手，還有，他在叫我翻身，叫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他在給我刮痧，可我的眼睛卻睜不開，我知道他坐在牀上，在我的背上，一下一下地，很輕；還有，我知道他下了牀，將桌子移到了一邊，叫妹妹躺下後他關了燈，在快速地爬上牀，挨着我，緊緊地。

當然，他做得還不夠完美。天亮後，我看見桌上散亂着飯碗，小半碗白酒放在桌上，一塊硬幣還安靜地躺在酒裏。至於桌底，酒瓶還在，還放着他的小豬儲蓄罐。就那一刻，我覺得，此生都值了，還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

妹妹是個小饞貓，饞什麼？饞老師那顆板栗。據說，老師給那顆板栗是她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於是，我和哥哥決定步行去市場，找賣板栗的小攤販。苦尋無果。妹妹從開始的沮喪，漸漸變成了哭泣，趴在被子裏，身體一抽一抽地，嘴裏還在念叨。我在忙，沒理會。

“哇，妹妹，快看，下雨了，下板栗雨了！哇，還是蜂蜜味兒的。”

“我知道，你在騙我，我不起來，不上你的當。”

“真的，快起來看，好多人撿啊，再不起來就沒了。”

我終於是沒忍住，擡眼望去，哥哥正站在牀上，就在妹妹牀邊，還在對着我笑，至於妹妹，小腳敲打着被子，也終究沒忍住板栗雨的誘惑，先是緩緩擡起頭，瞟了瞟我。我假裝沒看見。她慢慢地站起來，還用小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是我自己要起來的啊，我不是起來吃板栗的哦，就是看看，我就是看看，我知道你騙我。”

“哈哈哈哈！”

這次倒在被子上的是哥哥，妹妹也笑了，敲打着哥哥撒嬌。

“我就知道你騙我。”

栗子風波算是結束了，在哥哥製造的“板栗雨”中結束的。除了笑，我還能做什麼呢？

回憶是一道閘，打開，便不能輕易合上。時間，是跳動的音符，在生活這個平淡的五線譜上滾動，時而低婉，時而亢奮。而孩子帶來的，是感動。總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而孩子，纔是我們的老師，他們教會我們純淨，安好，責任，希望。

我無數次地以爲，生活是一成不變的死水，是一種漫長地等待，可又發現，生命就是一個奇蹟，是一個連着一個的希望和感動。

我是一個懶媽媽，從他能好好擺弄玩具開始，直到現在，我從來不幫他收拾玩具。他想玩，必然會對我承諾好，他會自己收拾好玩具。我允許他週五和週六晚上可以晚睡，他能一個人在桌上擺滿一堆小人，持槍的，執盾的，各種戰爭姿態的，約摸三釐米高。在幹什麼？我也這樣問過他，他說在打仗，他在排兵佈陣，陣法我不懂，我只知道，我是按時睡覺的，等我起牀，他那滿滿的小人又躺在盒子裏睡覺了，擠得緊緊地，在一個綠色盒子裏，一個都不少。

很多個週五的夜晚，就像今天，等我睡醒一覺，他還在寫字。他說了，因爲天亮後有小夥伴找他玩，他會忍不住的。次數多了我便不叫他了，因爲我知道，如果他沒有停下來的意願，會寫到半夜。他正在長大，能幫我做的事不少，最大的作用，便是做，妹妹的老師，給妹妹檢查作業，這是他最樂意的“家務”，我猜想，在他的心裏，那一刻，他一定覺得自己知識淵博。可不嗎，在妹妹面前，哥哥什麼算式都會做。

我是不是一直在褒獎他？那我說說，他也有讓我頭疼的地方。每次考試前，我們總在說笑，由我來預測他分數，每次他都說我烏鴉嘴，因爲每次，我都能說中百分之九十五。

“你什麼時候能考個總分第三？”

聊起分數的時候，我總這樣問他，當然，我沒有發火，對於他的分數，我一直沒有發火。只有唯一的一次，我醞釀了很久，我想，我應該責罰他一下。他拿着成績單，看到我的第一眼，撲到我懷裏，“哇”地就哭出來了。

“媽媽，我怎麼考那麼少呢？我明明努力了呀！”

“媽媽知道，我們家孩子一直做得很好。”

到現在，我看了時間，零點二十分，他已經睡着了。英語作業還放在牀邊的桌子上。臨睡前他叫了我，問要不要等我，我叫他先睡。我還看見，他把妹妹的長頭髮理順，再幫他蓋好了被子。

還有個祕密，妹妹說，哥哥還會扎頭髮呢，而且比妹妹還扎得好。聽說前幾天我有事出門了，哥哥給妹妹買回了早餐，可妹妹一直沒能把她的長頭髮整理“聽話”，最後哥哥着急了，替她紮上了漂亮的頭繩。說起這事的時候，哥哥呵呵地笑着。

“別出去說，這個好丟人的。”

原來，哥哥也怕醜了。

謝謝你，我親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