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紅不是無情物散文隨筆

如果說，春天滿地的紅顏是綿綿細雨打落的嬌豔，那麼，我說秋天遍野的楓葉卻是自願的落紅。落花流水總令人多愁善感，讓人心疼惋惜，而落葉歸根的悲壯就讓我心生敬佩，讓我讚美。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龔自珍對花的讚美是流芳百世的佳句，而我獨認爲有失偏頗，只以爲花是如此，葉也亦然。

在春天的細雨裏，荷一柄花鋤，襲一笠蓑衣，築一座香冢，來一段百轉千回的曲：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此刻，便是愁腸寸斷，黛玉再世。

而在秋露的早晨，披一身金霞，踏一程霜花，在萬山紅遍中，這時，你便是天堂的上仙，在赴一場漂浮於宇宙之中落葉唯美的舞會。

你看，起初，葉兒一片、一片地飄下，悄無聲息，宛若碎玉散金般地撒落；有時三五成羣結伴而行，又像仙女掎裳連袂的下凡，這時，你會想起很美的詩句，“早秋驚葉落，飄零似客心。翻飛未肯下，猶言惜故林。”寒風吹過，那葉兒便如聽到了號令一樣，一起掙脫大樹的挽留，成羣結隊飄然而去，這時率先的落葉也離地而起，一同翩翩起舞，他們如輕盈的芭蕾，又像展翅高飛彩蝶，他們舞蹈在田野、在山丘，在藍天，在湖泊；一片片的葉子又像一團團跳躍着燃燒的火焰，這個秋天，他們溫暖了整個季節……

他們懷着對家的不捨，懷着對家的留戀，又像是對家的最後告別，盡情飛舞着妙曼的身姿，劃出優美的弧線，最後靜靜的把大地鋪成一層金黃，一層血紅。

這段場景，浩浩蕩蕩，轟轟烈烈，竟讓人驚心動魄，無暇想起用哪個朝代的華辭麗藻才能形容，才能來比喻，直到葉兒把春生的羞澀，夏長的艱辛，秋收的喜悅默默的做了個總結，直到他們用舞蹈劃出一個永遠的休止符，做了個漂亮的了斷，而你還兀自沉浸在葉兒出演的命運交響曲中。

晚上的落葉，又是一番景象。偶爾輕敲軒窗，你一定以爲是故人夜訪，那成羣的飄落，卻像細浪推沙；月光把葉兒投影在窗上，一會是貴妃出演醉酒，一會又是沙場忙點兵……，披衣月下，再無睡意，看着葉兒從枝頭義無反顧的飄下，數着葉兒，一片，兩片……，就像當初掌燈憐花落，一瓣，兩瓣……

踏着落滿葉兒的小路，我喜歡聆聽腳下跟隨的沙沙聲，在訴說生命的故事，春天，葉兒細細的嫩芽，悄悄地做着花朵的.陪襯，只是隱身其後，從不與百花爭豔；夏天，頭頂烈日，甘願拋頭露面，把果實納入自己襁褓；日復一日，暴風驟雨中，葉兒漸漸失去光澤，當豐收在望，果實累累開始炫耀枝頭，你又爲大樹安全過冬，竟自斷經脈，和大樹隔離。失去滋潤的軀體，開始枯萎，沒有營養的臉龐，憋成金黃、憋成血紅，在蕭瑟苦寒冬季來臨之前，不願成爲大樹的負累，壯士斷腕，把貢獻忘了全部而餘下的殘軀，毅然投向大地母親的懷抱。

踏着落葉，我喜歡枯葉跟腳的纏綿，彷彿在告訴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禪悟，他們的世界沒有太多的色彩，但他們的生命一樣精彩；他們的終結沒有果實累累，而累累果實卻是他們生命的延續。

踏着落葉，我喜歡看蜿蜒的那條或金或紅無限延伸的小路，好像在炫耀着秋天的夢，告訴我們沒有遺憾，沒有感傷，充實地走完了自己的歲月，謝幕了自己的一個輪迴。

一個生命的凋零，總是叫人於心不忍。夜深人靜，一片西風作楚聲，臥聞落葉打窗鳴；這時就會不知十月江寒重，陡覺三更布被輕的淒冷。我想，葉兒既然選擇落下，何須再彎腰拾起，題詩作箋是文人的情懷，化作春泥，纔是落葉的本意。

如果說花兒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同樣是“零落成泥”，我更讚美落葉多了一份捨生取義的豪情。

好美的秋天，好多情多義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