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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捎上靈魂回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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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既有春的溫馨、纏綿;又有夏的奔放、火辣。大地處處洋溢着山清水秀、綠樹成蔭、鳥語花香等色彩;氣候溫熱有度,不溫不火,正是適合出門旅遊的好季節。帶上家人,邀約幾個朋友,集結上路,在山野之間穿行,踱步休閒。將城市裏的喧鬧,工作中的煩惱,通通地拋在腦後。讓歲月去沉寂;讓風去訴說;讓天然氧吧去氧化、分解,再還原成一個全新的自我。

五月,捎上靈魂回家散文

然而,對於一個來自農村的我來說。雖然爲了生活,早已離開農村幾十年,在外漂泊打工掙錢,養家餬口,成爲一個活脫脫的僞城裏人。但是,農村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還有季節輪換的勞作,都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裏。這時候,叫我專門出去旅遊,玩山游水,休閒度假,“臣妾真的做不到”。即使想把自己的腿邁出去,也無力挪步。因爲自己的靈魂早已出竅,飛離到遙遠的故土,懸浮在鄉間田野之間,似乎在揮動着鐮刀收割着小麥……

五月份(農曆四月)是一個連收帶播的月份,對於丘陵地帶的農耕人來說,因無大型的水庫儲水,農業耕種全靠老天下雨。所以,既怕雨來又怕雨不來。怕雨來,那是因爲那黃橙橙的麥穗、黑油油的油菜籽還未顆粒歸倉,梅雨時期來了,無法收割。長時間的雨淋水泡,熟透的麥穗會發黑,發黴或發芽。大半年多的耕耘與期待即將收穫,卻眼巴巴地被梅雨奪走,豈不可惜心疼!怕雨不來,那是因爲種植水稻的稻田,需要大量的水灌溉後,才能犁耙。否則,無法進行下面的水稻秧苗移栽工作。如果錯過了雨季,將會延後水稻的移栽,那樣,水稻在水田裏的生長週期將會縮短,影響稻穀的生長與發育,產出來的稻穀就會大打折扣,不是那麼飽滿優良。更爲嚴重的是,如果錯過了雨季,水稻秧苗終將無法移栽,產生的直接後果就是,當年無新米可吃。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割麥子,我屁顛屁顛地跟在父親的身後,肩上扛着纖細的兩頭尖中間圓的芊擔(挑柴或麥子的一種工具),拿着彎彎的鐮刀和細長的繩索,來到麥田邊。放眼望去,那一排排盛裝的麥杆,渾身透亮黃橙橙的,猶如凱旋歸來的士兵一樣,整齊有序地託舉着沉甸甸的麥穗,彷彿在等待着我們的檢閱;一陣陣微風拂來,麥田裏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麥浪花,彷彿像平靜的湖水中扔一塊小石頭,泛起的一波又一波的漣漪,波光粼粼,黃燦燦的;又似乎像一個個調皮搗蛋的小姑娘手拉着手,搖着頭,“呼啦,呼啦”地唱着豐收的歌謠,在向我們彙報演出……

父親看着這一切,心裏樂滋滋地彎下腰。輕輕地摘下一株麥穗,放在手掌心。兩手使勁一搓,然後再輕輕地一吹,麥殼紛紛地騰空而起,猶如傘降兵一樣向四周散落。瞬間,手上就只剩下亮閃閃的顆粒飽滿的麥粒了。父親一邊撥弄着手中的麥粒,一邊高興地說道:“今年的麥子顆粒飽滿,磨麪粉應該不錯。”

“那好喲,今年端午節可有包面(西南語,形狀像撮箕)吃了!”我扔下鐮刀和繩索,一邊高興地拍手叫好,一邊撐身過去,探頭瞧一瞧今年的新麥子究竟長啥模樣。不料,腳被剛剛扔下的.繩子絆了一下,一個踉蹌過去,一頭撞在父親拿麥子的手上。幸好父親反應快,扔掉手中的麥粒,一把抓住將我摟在懷裏。否則,我會像惡狗撲食一樣摔倒在麥田裏,苦不堪言。

稍稍平靜了一會,我們就開始割麥子了。只見父親兩腳蹲成八字型,曲彎着腰,揮動着鐮刀割麥。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鐮刀所到之處,麥杆“唬唬”地應聲而倒。一把把割倒的麥杆擺放錯落有序,猶如列隊的士兵守衛在父親的兩旁。我一邊瞧瞄着父親割麥子的樣子;一邊也偷偷地彎着腰,蹲着八字腳,模仿着學割麥子。左手握住一窩麥稈,右手拽緊鐮刀,用力一拉,麥稈“唬,唬”間斷性地倒落。我感覺到鐮刀在麥稈之間似乎有些遲鈍或卡殼的味道,甚至有些藕斷絲連的感覺,鐮刀抽割後,一窩麥稈雖然都能倒下,但仍沒脫離麥樁。一鬆手,麥稈七零八落地散落倒地。“好傢伙,居然敢欺負我這個少東家,看我怎麼收拾你。”我心裏一邊嘀咕着,一邊得意忘形地重新握住麥稈,使勁一拉鐮刀,麥稈仍有些沒脫離。看着渾身都是黃橙橙的麥稈,再使一猛勁,本想給它們來一劑猛藥,讓它們相互之間徹底分離,不再藕斷絲連。不料,鐮刀一滑,割在我的小手指上,鮮紅的血液滲漏而出,痛得我“哇哇”大叫。

父親聽到我的叫聲,伸直腰板,關心地問道:“怎麼啦?”

“割到手了!”我舉起手指回答道。

父親立即扔掉手中的麥子和鐮刀,隨手扯了幾片“野草”,跑到我的跟前。一邊抓起我受傷的小手指,放在他嘴裏深深地吮吸了一口又一口,把污血吸出吐掉,一邊雙手使勁地搓揉着野草。緊接着,父親吮吸了一下他的大拇指後,緊緊地壓在我的傷口上,讓血凝固不再流出,嘴裏不停地咀嚼着被搓熱的野草。待野草咀嚼碎後,吐在他的手窩上揉了又揉,再次吮吸了一下我受傷的小拇指。然後,將嚼碎的野草糊輕輕地敷在我的傷口上。一股清涼的氣息立即涌上我的心頭,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我望着父親那沾滿綠色野草汁的嘴脣,幼小的心靈微顫了好幾下,幾滴貓尿一下就滾落了出來。父親見狀,低聲地問道:“還疼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說疼,又怕父親擔心;說不疼,又如何去掩飾自己眼瞼上的幾滴貓尿?只好支支吾吾地回道:“我,不疼,我,似乎又有點疼……”

父親擡起我的手微笑着說道:“來,來,我給你吹一股仙氣就不疼了!”說完就繞着傷口輕輕地吹了一圈,順手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然後神祕地一抓,似乎抓了滿滿一把的東西,放在嘴前一吹,伴隨着“噗”一聲,撒向我的傷口上,繼續問道:“這下應該不疼了吧!”

“嗯,不疼了!”我急忙藉機點頭回答道。

父親爲他自己剛纔的傑作感到非常的滿意,樂呵呵地說道:“其實,割麥子也很簡單,鐮刀在手握麥子處的下面四公分左右的地方,把鐮刀持平一拉就行了。你手小,每次不要握得太多,不然割不透,割一點就放下一點。”父親一邊說着,一邊給我做着割麥子的示範。

正當我們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突然覺得天色暗淡了下來,輕風拂面,偶爾還夾雜着幾顆雨點飄落下來,打在我的臉上,有點舒涼的感覺。我擡頭仰望天空,哇塞,滿天烏雲密佈,彷彿像着了火一樣,濃煙滾滾,雲層越來越厚;又如漲潮的海水,波濤洶涌,一浪掀一浪。隱隱約約地聽見青山坳那邊有“轟隆隆”吼叫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我顫抖着喊道:“爸爸,爸爸,你看山那邊!”

“嗨,暴雨來了。”父親一邊喜中帶着一絲焦慮地說道;一邊拿着鐮刀就急忙向麥田埂的缺口處跑去,我也飛奔了過去。只見父親揮動着鐮刀,“唬唬”地幾下就把缺口面前的麥子割倒,搬離開,留出一塊空地,拿起鋤頭把表層鬆軟的泥土刨開,顯出下層的黃泥土。緊接着,又用鋤頭把缺口表層上的鬆土和雜物清除乾淨。隨後,挖大塊的那下層的黃泥土,填在缺口上,每填一層泥土,必須用鋤頭背把泥土夯實後,再填泥土,不然灌水後會漏水。填土後夯實,再填土,再夯實,如此反覆,直致離田埂相差約三到五公分爲止。既不能太高又不能太矮,高了,灌溉後儲水過多,耕田移栽水稻後,一則不宜於水稻秧苗的生長,二則,遇上暴雨,田裏水過滿,易造成田埂垮缺口;過矮,田裏儲水過少,遇上久逢乾旱不下雨,會造成田裏缺水影響水稻的生長。具體的高度,還得根據移栽水稻後,天氣的具體情況而做適宜的調節。父親邊幹着邊給我講解着填堵缺口的一些要領,還有其他的一些農耕技巧。

眼看填堵缺口就要完美地收工了,這時候,雨點越來越大,怒吼聲也越來越近,猶如千軍萬馬在戰場上廝殺奔騰的聲音,驚心動魄。我朦朦朧朧地看見,似乎有一簾飛瀉的瀑布正向這邊移動,所到之處,浪花四濺,地上騰起一縷縷白霧,纏繞於天地之間。一公里、一千米、五百米……漸漸地越來越近。父親見狀,急忙把割倒的麥子捆成把,然後,迅速地在田埂上用捆好的麥把,搭建一個簡易的麥蓬。對我說:“孩子,快鑽進去,別出來,那雨太大了,易着涼。”說完顧不得去擦拭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又繼續地捆紮着割倒的麥子,想把割倒的麥子都搶抱到田埂上,以免被田裏儲的水給泡了。我那裏有心情鑽進麥蓬裏去獨自避雨,反而,立即投入到戰鬥之中去,兩把一次,兩把一次地抱起麥把向田埂上搬移。

雨來了,“噼噼啪啪”使勁地拍打着地面,彷彿像久違的老相識一般,熱烈擊掌相擁相慶,地面上捲起一層層煙霧。

一會,田間溝壑裏能看見有儲水了,山坡上也開始有“嘩啦嘩啦”的水流聲了。父親又拿着鋤頭去把山溝裏的水引流到田裏來,慢慢地,田裏的水越來越多,我們搶割麥子的壓力也跟着越來越大。特別是已經割倒的麥子不能泡在水裏,必須全部搬離到田埂上或更安全的地方堆成垛,不然,南方的雨季,麥子淋雨後會發黑、發黴,最後會變質或腐爛掉。

雨“嘩嘩”地下着,我們分不清自己額頭上的水究竟是汗水,還是雨水?只覺得身上穿的衣服跟剛從水塘裏撈出來一樣,輕輕一擰全是水。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在田裏灌滿水之前搶收割完該田的麥子。我坐在田埂旁邊堆滿麥子的石塊上,深深地舒緩了一下,心裏興奮不已。因爲我們剛剛打了一個大的勝仗,既收割完了麥子,又灌滿了田間移栽水稻所需要的水,值得慶賀。但,望見父親掛滿汗珠與雨水的臉上,似乎並沒有露出喜悅的神色,反而一臉的沉思與焦慮。

多少年過去了,雖然我們家搬離了農村,不再幹農活,父親也離世有好多年了,但第一次割麥子的經歷,卻一直在我的心裏珍藏着,猶如陳釀的老酒,越陳越香醇。

每逢五月的到來,在工作閒暇之餘,總是酌一杯素茶,眺望那生我養我的故鄉。那一幅幅農村繁忙時的景象,猶如放幻燈片一樣在我的眼前浮現不忘;那一縷縷思緒猶如滔滔江水一般,不斷地撞擊、沖洗着我遊離的心靈。彷彿自己就剩下一個軀殼在異鄉奔忙、漂移着,因爲我的靈魂早已潛移默化地出竅,遊離到那遙遠的故鄉農村,融入到搶收小麥的畫卷裏。

五月,捎上靈魂回家,讓自己的心靈再度接受歲月的洗禮,更加沉寂,更加健康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