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綿綿十字繡散文

在我的面前，是一幅幅精美的畫卷。看那斑斕猛虎，透着威武，那虎虎生風的樣子，似乎狂吼一聲，就會從牆上躍下來一般；再看那旁邊的竹林，清淨淡雅，那綠色是如此富有層次感，我的面前，不是一根竹子，而是一片竹林，我彷彿能夠看到，有竹林七賢，正在林中飲酒吟詩，談風弄月；再看那邊，則是一大片的富貴牡丹，彰顯着雍容華貴的氣度，顯得頗爲不凡，那重重的花瓣，嬌豔欲滴，彷彿還帶着清晨的露水一般。眼前的這一幅幅精美絕倫的圖，讓我感覺到了中國傳統繪畫的魅力。

如果有人不喜歡中國傳統繪畫，那也沒有關係，看那邊，在那一側，掛着一幅幅足可以假亂真的世界名畫，你看，那一朵色彩奇特的向日葵，不正是梵高的傑作嗎；還有，那位慈祥的聖母，她的嘴角帶着一絲若隱若現的淡然微笑，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正用那充滿了愛意的眼神，深情地注視着自己懷中的嬰兒，她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芒，就連時間都彷彿爲之凝固了一般，難道，這不是出自拉斐爾的手筆嗎；這裏甚至還能看到蒙娜麗莎那神祕的微笑，彷彿在昭示世上最神祕的事情。那一幅幅妙不可言的西洋油畫，又給了我無限的遐想。

如果你覺得，我是到了一個美術宮，或者是畫廊之類的地方，那麼，就大錯特錯了，因爲，我眼前的這些精美的藝術品，其實，要是嚴格說來的話，它們都並不是畫，原來，它們都並非是用油墨或者是水彩畫成的。它們是用線繡出來的，用成千上萬針，花費了無數的心力，一針針繡出來的。它們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十字繡”。

那店中的服務人員，看見我這麼呆呆地站着，看了又看，知道我一定是被那些精美的十字繡吸引住了，於是便熱情地招呼說：“來吧，進來看看吧，挑選一幅喜歡的圖樣，自己回家繡一幅吧，很好玩的，繡出來，可好看了。”

我愣了一下，旋即微笑着搖了搖頭，我知道，我是不擅長做這些細緻活的。雖然說，我是一個女孩子，可是，卻從小粗手笨腳的，就算是釘一粒鈕釦，也會釘得歪歪斜斜的呢，要我繡花，這還真的是難以想象呢。更何況，這些十字繡，和我平常所看見的那些繡花還不太一樣，我所見過的繡花，一般都只要將圖樣繡出來就可以了，比如繡個鴛鴦，繡個牡丹什麼的，可是，十字繡就不一樣了，竟然連背景都要繡出來，尤其是那些西洋油畫的圖案，我真是不知道，那些明暗深淺各不相同的圖案，都是怎麼繡出來的。

就這樣，我笑着轉身離開了，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當時這樣想到。可是，就在我轉身的一瞬間，我的目光突然被一幅畫吸引住了，在所有的十字繡中，它的圖樣是最簡單的，它的底色是白的，不用繡，而且，整幅畫幾乎只有紅和綠兩種色彩，那圖案，是幾朵嬌豔欲滴的玫瑰花，旁邊飛舞着兩隻翩然的蝴蝶，左上角，有三個黑色的大字：“蝶戀花”。這倒是一幅別具一格的圖樣啊，或許，真的要繡的話，我就選擇它吧，雖然我這麼想着，可是，還是轉身離開了。

回到家後，我竟然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那幅“蝶戀花”，那是一幅多麼美麗的畫面啊，雖然顏色不多，但是，卻富有層次感，更何況，那“蝶戀花”這三個字，是多麼耐人尋味啊。想到這裏，我不覺抿着嘴，不好意思地偷笑了起來，我的男友，名字裏，正好有一個“華”字，“華”和“花”諧音，那麼“戀花”，不正好就說明。想到這裏，我心中暗暗涌起了一絲甜蜜，再過一個月，就是我男友的生日了，要是能夠在這一天，將這代表我心意的`繡品送給他，該有多好啊。

有的時候，我是個做事衝動的人，所以，第二天的一大早，我就急匆匆地來到了那家繡品店，買下了那幅繡品所需的材料，打算親手爲男友繡花，表示我的情意。

不過，說實話，當服務員剛剛將那繡品的材料拆開後，我便後悔了，原來，那些十字繡，都是繡在一塊塊厚厚的布上的，這布，和我們平常看見的布，不一樣，並不柔軟，反而還有些硬硬的，上面密佈着一個個的小方格，我雖然沒有繡過，可是，猜也能猜出，我必須要一針針將那些小方格全都填滿了，這才行。

在服務員手把手的教授下，我終於搞清楚了究竟要如何才能將那一個個的小方格填滿。首先，必須要按照圖樣的格式，將整塊繡布，分割成若干個小區域。然後，再仔細觀察圖樣，根據那上面所標註的顏色，將某一個區域中，相同顏色的方塊，全都用筆，標註出來。接着，便是繡花了，相比那些包針、別梗之類的繡法來說，十字繡的繡法，顯然是要簡單多了，其原理就是將針線，在那一個個小方格四角的小洞裏，穿來穿去，用一個個“十字”，將那小方格給覆蓋上，組合在一起，就拼成了一幅圖畫了。

哈，如果這麼說的話，那倒是和拼圖遊戲，有幾分相似呢，只不過，那十字繡上的小方格數量，可比拼圖遊戲，要多得多了。

服務員很貼心，爲我畫好了方格，還示範給我看，指導我的動作，我終於鬆了一口氣，還不算太複雜，我相信，我一定能夠成功的。可是，當服務員對我說起了有關漿洗和裝裱的事情，我卻犯愁了。原來，這十字繡並不是繡完了，就能展示給人看的，那上面留有筆墨的痕跡，所以，需要用特殊的藥水漿洗，還必須裝裱起來，這至少需要兩週的時間。我一下子蒙了，如果要趕在男友生日的時候，將它送出去，那就必須要在兩週之內完成啊，這我能做到嗎？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想起了這句老話，於是，自己鼓勵自己，一定要堅持完成，將自己那綿綿的情意，繡入十字繡中。

回到家中，我就開始了嘗試，不過，纔剛剛開始，我便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挫折。服務員在店裏的時候，是用自己手裏已經穿好了的線，爲我做示範的，可是，我卻並沒有注意到，她手中的線，有幾股。所以，當我自己開始繡花的時候，便以爲那一綹四股的線，是本來就設計好的呢，便將那四股線，全都穿進了針眼兒裏。這回可就好笑了，一開始的時候還好，小洞挺大的，那線還能夠穿過去，可是，後來就發覺不對了，一個小洞，那線要來來回回穿過好幾次，到後來，被堵得死死的，實在是塞不下去了，我這個後知後覺的人，這才知道，一定是搞錯了。

沒有辦法，只能夠再跑到店裏問，服務員一邊掩口笑着，一邊說抱歉，原來，她忘記告訴我了，一次穿兩股線就行了。沒有辦法，只能是一個字，拆，當時我正在繡那個“蝶”字的“蟲”字旁，小小的一塊，連“巴掌那麼大”都算不上，可是，繡上去不容易，拆下來更難，還得小心不要將那布給弄壞了。終於拆掉了，除了小洞給撐大了一些，並無損壞，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暗自囑咐自己，一定要改了那粗心馬虎的毛病，否則的話，可就無法將自己的心意，傳達到十字繡中了啊。

“細心”這個詞，還真的不是我想象的那麼容易的，雖然我一直都提醒自己，要自己凝神靜息，安安靜靜，一針一針地繡，可是，沒過多久，我的老毛病就又犯了，由於我心中急於完成，所以，總是猛地一下，大力抽線，結果，就結下了一個小小的疙瘩，十字繡的小洞都很粗大，所以，結了小疙瘩之後，一開始雖然抽起來稍微有些費勁，可是，那線還是能夠通過小洞的，所以，我就並沒有在意。可是，過了一會兒，我就發現不對勁了，那線纏了起來，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了，被卡在了一個小洞裏。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周易》裏的一句話，“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嘿嘿，這用來形容我現在的情形，可真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我頓時明白了進退維谷，究竟是什麼意思了。怎麼辦呢，只能還是一個字：“拆”！

看來，這十字繡，雖然看上去簡單，可實際上呢，還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想起了在店裏看見的那些精美的工藝品，它們的作者們，究竟花費了多少心思，纔將它們給繡成的啊。

於是，我靜下心來，凝神看着自己眼前的這一大塊方格布，一天不到，準確地說，是隻有四個多小時，我竟然在上面拆了繡，繡了拆，如此來回了好幾次。正所謂“欲速則不達”，俗語亦有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的缺點，就是心實在是太浮躁了。如果在一開始打結的時候，我能夠停下來小心地解開它，就不會有後面的事情了。可是，我卻像個小孩子似的，賭氣用力拽，結果那結非但沒有解開，反而越打越緊，最後打成了一個死結。

其實，又何止是繡花這一件事情呢，生活中有不少事情，都是如此啊，當我們和別人發生口角的時候，如果總是對着幹，擰着說話，那麼，那矛盾就會越來越深。可是，這時候，如果我們可以靜下心來，找到彼此心中的那個“結”究竟在什麼地方，那麼，只要用手中的針頭，輕輕地挑一下，就馬上可以鬆開那個“結”了啊。

想透了這一層之後，我暗自心想：一定要努力，要有耐心，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要是那麼粗心又如何能夠將自己的情意繡進那十字繡中呢？

再次拿起手中的那根細細的繡花針，我的心境可就完全變了，每一針、每一線，都氣定神閒地將那細細的繡花針，插入一個個小洞，抽線的時候，也並不是憑着感覺，猛抽一氣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將線抽出。

我發現，這麼一來，速度反而加快了，因爲，錯誤少了，返工的次數也少了，這樣的話，速度自然就快了。

不過，話雖如此，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將這一幅作品完成，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覺得這幅畫的顏色比較簡單，基本上只有紅色和綠色這兩種，而且，並沒有底色，就以爲，繡花的時候，可以相對簡單一些。可是，等真的繡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那紅色和綠色，是有層次的，所以，看上去顏色差不多，可其實，卻是由幾種不同深淺的顏色構成的，那十字繡，就是這樣通過濃淡深淺的變化，來將玫瑰花嬌豔欲滴的形象，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來的。

最不容易的，自然是設計那圖案的人，我很佩服他們，因爲他們竟然能夠將一個圖案，設計得如此完美無缺，然而，他們不容易，我這個繡花之人，也不容易啊。對着圖樣，將自己要繡的小格子一格一格地用筆標記出來，這可是很費眼睛的呢，稍不留神，就會標記錯誤。我雖然愚鈍，但是，“失之毫釐，謬之千里”的道理，我還是知道的，這種時候，當然不能光是圖省力了，標畫圖樣，是這幅繡品能夠成型的最關鍵之處，我當然不能馬虎，每當標錯的時候，總是停下來，仔仔細細地驗看。

原本，在我的印象中，繡花，就是繡個手帕什麼的，都是小物件，可是，這幅十字繡，真的可以算得上是龐然大物了，要是鋪開來的話，有我的寫字檯那麼大呢。所以，繡邊上的花樣的時候，還稍微輕鬆一些，可是，要是繡到靠近中間的部分，就比較累人了，由於我沒有繡架，所以，必須要靠手抓着那繡布，在繡中間部分的時候，手裏抓着一大團的繡布，我總是不知道，該保持一個怎樣的姿勢，才能讓自己更舒服一些。

不過，我想起一句話：“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做任何事情都是怎樣的，只要有持之以恆的信心，就一定能成功。

果然，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我只花了十多天的時間，就將整幅繡品，全部完成了，看着我親手繡成的玫瑰花，心裏喜滋滋的，那花兒是如此美麗，令人心動啊，要知道，我曾經爲了它，茶不思，飯不想，忙碌了整整十幾天的時間呢。

送到店裏去漿洗的時候，那服務員都覺得很詫異，這雖然是一個相對簡單的圖案，可是，作爲一個初學者，能夠這麼快繡完，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我依然還是淡淡地一笑，原本，我只是想爲我的男友，精心準備一件生日禮物，可是，沒有想到，在整個繡花的過程中，我自己卻首先收穫了很多。我改掉了自己做事情魯莽，缺乏耐心的壞習慣，而是耐心而仔細地堅持做完了一件事情。

不知爲什麼，我突然想起了王國維先生所說過的人生三重境界，或許，在這繡花的過程中，我也領會到了這三重境界的真諦呢。

第一重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那說的是有關於立志的事情，要是決定了做某一件事情，就要高屋建瓴地搞清楚做這件事情的方式。就好像我既然決定了要將這幅“蝶戀花”繡完，那就必須將如何繡花的方法給弄個清楚，一開始的時候，我不是就因爲沒有搞清楚那線究竟應該是幾股，而走了彎路嗎？

而人生的第二重境界，則是：“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也就是說，一旦決定了要做某件事情，就不能半途而廢，而要堅持到底，努力去追尋自己的目標。就好像我在繡花的時候那樣，會遇見諸如打結、標註顏色之類的各種問題，而繡花本身的過程，也是十分漫長的，“不積跬步，無以致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捨”，若是沒有堅定的信念，恐怕也不能成就那幅“蝶戀花”。

人生的最高境界，自然就是：“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所指的，自然是做成了一件事情之後，那種成功的欣喜了，若是能夠從中有別樣的領悟，便更妙了。對於我來說，十字繡的過程，一開始是艱難的，可是，越到後面，看着那花樣逐漸成型，就越是有一種欣喜的感覺，那時候，每繡一針，都會在心裏想一下我的男友，將自己的一片真情繡入其中，這是一種多麼美好的感覺啊。現如今，再看那已經繡成的“蝶戀花”，竟然覺得，那一針一線，都凝聚着綿綿的情意。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不知爲什麼，我又突然想起了這首古詩，雖然我並不是在織布，而是在繡花，但是，我相信，那其中蘊含的深深情意，卻是完全一樣的。“蝶戀花”上的蝴蝶，已經“成匹”，那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