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之靜美散文隨筆

　一

春暮，風輕；紅褪，綠濃。

在做了半個季節的主角，吸引了萬千眼眸，在鏡頭下搖曳在指尖處流淌，在心扉上停駐在夢境裏妖嬈，出盡了風頭佔盡了風流之後，曾經滿枝頭的桃夭李秀，杏粉梨白終於不情不願地卸妝謝幕，告別枝頭，揮別四月，開始離散逃亡。或成爲一場花瓣雨，順流而入江海。或零落成泥，化作肥料滋養着養育了她們的大樹。

有心機者，結得一樹果實，呼啦啦一路歡歌走入夏終於秋，奉獻給人類以甘甜美味，生津佳品，也令人們牢牢地記住了她們。沒心沒肺的，就只空空綻放一季，就只爍爍爛漫一時，然後就悄悄地退隱，有的連名字都留有空格。只有當人們走過她生長的地方時，會偶爾想起春天時她所綻放的美好。

葉兒們已經忍耐多日了。本來這枝頭是葉兒首先攻略搶佔的，卻被花兒們給橫刀奪愛。葉兒本是英俊少年，他們曾經蒙春的厚愛，蒙風的眷顧，蒙樹的恩寵，蒙大自然的優先排序，最先搶佔枝頭，萌發新綠。

正當他們準備大展英姿，欣然生長的時候，枝椏上卻殺出了腮紅蕊嬌的一羣美少女，強佔了他們的地盤。一時萬千嬌媚，獨領風騷。吸引了萬人圍觀，吸引了無數文人騷客，還有那閃個不停的鎂光燈，以及手忙腳亂不知如何着墨的畫筆。更是上了報紙的首版，微信的頭條，佔據了網絡平臺的半壁江山，也浸淫了人們的夢鄉。

本是敦厚少年的葉兒，對花兒一向都是禮讓三分，甘當陪襯。誰讓他們自己也喜歡花兒呢？就讓她們一次又何妨。怎知道沒福分的是花兒自己，真真地應了那句“花無百日紅，紅顏者多薄命”的俗語。僅僅數日的功夫，她們就“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蔫頭巴腦地謝了褪了，一場浩繁的花事也終告一個段落。

葉兒們重整旗鼓，開始恣意生長。只是葉兒的命運也有所差異。有的獨佔高枝，長得肥頭大耳，而有的葉兒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本以爲花兒們走了，枝頭也重新歸回了他們。可誰知一些大膽的花兒卻是在珠胎暗結之後才告別樹身的，所以自己雖然走了，卻留下了一大堆取名爲各種果兒的小萌娃兒交給大樹來撫養，並與綠葉爭寵。

這些毛頭們生命力可算強盛，雖然失去了生母，但有大樹這樣強大的一位父親，就不愁長不大。於是又奪走了屬於葉兒的風流。連人們都萬分嬌寵這些孩子，不辭辛苦地爲他們施以營養，抵禦外敵的侵擾，連妨礙陽光照射並與其爭奪養分的小草兒都被趕盡殺絕了，讓這些果兒肆意生長。當然最後還是爲了人類自己一飽肚腹。

葉兒們仍舊寬容大度，依舊溫厚。當不了主角又怎樣？就做陪襯好了。總比那些花兒妖嬈一時好得多。

葉兒想，雖然自己沒有花兒來得嫵媚，招蜂兒蝶兒的喜愛，但有風兒喜歡自己就行。風兒可是經常會用那溫柔的小手輕撫他們呢。每當風兒的小手觸摸到葉兒的身體時，葉兒都會難以自抑地歡快地顫動，可舒服着呢。有陽光喜歡他們就行。因爲陽光總是不偏不倚地照射着世間萬物，不分美醜大小。

有雨露喜歡他們就行，因爲雨露一向是平等待人待物的，任何生物都可以均沾。有人類喜歡就行，人們可是最喜歡在葉兒的綠蔭下休憩，小眠，談笑，娛樂的。還會給他們唱歌，跳舞，彈琴，寫詩，葉兒也是很被人類所需要的。

於是，葉兒們就這樣平和、努力地垂着綠意，一路從容，一路生長，一路歡歌，一路奔放地從春啓程，像兄長一樣揮別了花兒走進夏，像伴侶一樣送走了果兒來到秋，最後燃燒着謝幕，化作了一縷英魂，環繞在生養他的大樹底下，默默地守護着樹的根樹的夢，注視着樹的每一次吐綠開花，參與着樹的每一道年輪。

　　二

孩提時代，最令我歡欣的，就要數那漫山遍野盛開着的鮮花了。在我小小的心靈裏，盛裝着的都是關於花兒的夢。我不僅幻想着自己生活的道路上佈滿鮮花，事業的道路上鋪滿鮮花，而且幻想着自己就是一朵兒鮮花，罩着美麗的光環，絢爛，耀眼，令人目眩。幻想着我周圍的一切都是綠葉，衆星捧月一般地簇擁着我，襯托着我，使我更加奪目，更加芬芳和燦爛。

不覺之中我長大了，知識閱歷增長了，各種觀念形成了，於是我對花兒的那些嚮往漸漸地淡漠了，而對葉的愛意卻與日俱增。我愛綠葉。愛它那充滿生機的軀體，愛它那富於獻身的品質，更愛它那不譁衆取寵而甘當陪襯的高風亮節。愛它們那緊密團結，以羣體的力量爲大地爲世人默默地專注地垂着綠蔭的'可貴精神。

春天的早晨，夏日的黃昏，我總愛夾着書本來到小山上，來到大樹旁看書學習，散步休息。我常常不自覺地停下來，久久地凝望着那片片滴翠的綠葉，讓想象的翅膀在時間空間、大自然乃至人類社會的各個領域中任意地馳騁。我想到，在大自然中，鮮花與綠葉，各自都有着自己的職責，任務和位置，少了哪一個，自然界都會變得殘缺。鮮花的可愛在於表面，鮮花的美麗令人一覽無餘。而綠葉則不同了，它的可愛在於內裏，它的美麗在於品質。

在社會的領域，分工的存在，個人能力的強弱，決定了人們不能去從事同樣好的工作，擔任同樣重要的職務。這，不也同於自然界鮮花與綠葉之分嗎？那些處於顯赫的崗位，或在同一崗位上唱主角的人，可謂爲鮮花，反之可謂綠葉。他們各自也有着自己的位置，任務和職責，少了哪一個，社會也將變得不完整，人類社會的齒輪也無法轉動。

人們都喜歡鮮花的事業，這固然令人高興。然而我們也應該提倡綠葉的精神，爲着它的平凡，它的無私奉獻，它的不可或缺。

在我們的事業中，有着無數甘當綠葉的人。在我工作過的一個單位就有一位這樣的好同事。他在教育園地整整耕耘了35年，許多和他同時參加工作的人都已經高居顯位，他所教過的學生都已經成爲各行各業的精英，而他仍然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教師，普普通通的班主任。他的價值他的貢獻應當怎樣衡量呢？我想應該是很清楚的吧？

何況，有鮮花之炫美，就有鮮花之容易枯萎，容易凋零，容易腐爛，容易頹敗，這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屢見不鮮的。

印度大詩人泰戈爾寫道：“果實的事業是尊貴的，花的事業是甜美的，但是讓我們做葉的事業吧，葉是謙遜地、專注地垂着綠蔭的”。就讓我以此詩句結束本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