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歸的春燕的散文
楊柳吐絮，桃花盛開，春燕北歸。
它們飛向何方？它們一定是要飛回到故鄉——北大荒。是的，它們把北大荒當作了故鄉，把南方的天涯海角當作了度假的地方。它們是北大荒報春的信使，給北大荒帶去了鳥語花香。
我聽得明明白白，它們唧唧喳喳地互通鳥語；我看得清清楚楚，它們成羣結伴，時而低飛，時而高翔，在廣闊天地間自由自在地扇動着一雙雙矯健的翅膀。
啊，莫不是燕子也一定把北大荒牢牢地掛在心上？僅僅才隔一冬啊，它們就想念得欲斷肝腸。它們盼春歸呀，情切意深。它們願銜北大荒的泥草花葉兒做窩：結實、柔軟、芳香。瞧它們迴歸時是那樣的興奮，雖匆匆忙忙，可還是一個勁兒地不停歌唱。
“大碗茶嘍！誰喝呀，五分錢一碗，不熱不涼！”我一聲接一聲地緊吆喝着。
瞧！有幾隻燕子直衝我低飛而下。
“你們累了吧？你們渴了吧？北歸的春燕，飲口茶水吧！”
哦，瞧它們那驕傲的神氣，不像累，也不像渴。這繁華的大街，遠不如北大荒的田莊；這巍然聳立的高樓大廈，遠不如北大荒的坯牆草房。它們沒有空閒，它們要回歸。
春來了，它們要爲北大荒的樹木、花草、禾苗站崗，消滅掉害蟲，爲北大荒的建設貢獻出應有的力量。
它們爲什麼要在我頭頂上盤旋唧唧喳喳地議論個沒完？
哎呀！仔細瞧，仔細瞧瞧嗎，原來它們認識我。在北大荒，在我的第二故鄉，我們曾同飲一河水，同住過一間房，同飽吸飲過一座山上的達子花香。
哎呀！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在我離開北大荒的時候，曾把它們壘在我住的那間房樑上的窩兒搗毀了。它們這是來找我算賬啊！我不敢再看它們，慌忙低下頭來，再也不敢吆喝“大碗茶嘍不熱不涼”，只盼它們快飛走。我微微地擡起頭來，仔細地把這隻燕子打量，聆聽着燕語，激動着心房……
春燕啊，春燕！
春燕北歸去，我的淚水成行，我怎能不思？我怎能不想？我把北大荒神往……
北大荒，是個神奇美妙的地方，令我幾度遐思、幾度暢想：河流，魚兒成羣；山崗，達子花香。春來楊柳綠，麥苗兒青青長；草地上，羊羣覓草，像白雲飄蕩……
我愛北大荒！
牧童短笛吹得清脆響亮，像山泉流水，叮咚叮咚響。
我愛北大荒！
拖拉機手在縱情歌唱，公路上，汽車奔馳；田間，鐵牛震吼鳴隆。夏來，麥子熟，暖風吹拂翻金浪；夜幕裏，康拜因收穫在田野，燈光閃閃亮……
秋來，大豆搖鈴擊掌，高粱，滿臉紅光。
“我愛北大荒——”姑娘們跳起豐收的舞蹈，手舞銀鐮，姿態翩翩。
待到冬季，雪花飄飄，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我愛北大荒！
那裏有畫一般的美景，那裏也是詩一樣的天堂！
北大荒，是個神奇美妙的地方，我曾對那裏寄託過無限的希望。我愛那裏的一草一木，我願把自己的青春獻上。我在那裏生活了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在我人生的'履歷表上，十年啊，是一段極爲寶貴的時光。在那裏，我當過農工，當過車長；在那裏，我加入了光榮的共產黨。我曾發過誓：願把滿腔的熱血傾灑在北大荒的土地上！
可是啊，可是啊，可是啊——
我的意志？我的信仰？我那鋼鐵般的誓言？
風啊……
風啊……
風啊，誓言隨風颳去，信仰隨風飄蕩！談什麼信仰堅定？說什麼意志堅強？呼天號地，北大荒的水土似乎突然變質，無名菌蔓延在知青身上，北大荒的美景似乎一下子消失了。秋風蕭瑟，落葉枯黃，滿目淒涼，滿眼創傷。回城啊，回城！病退啊，病退！在北大荒幹一輩子太沒意思，快快離開這個鬼地方。管他什麼黨員車長，就是當書記場長，也不如回城掏茅房……
搞不清了，我們中的是哪股邪魔？爲開一張胃潰瘍的診斷證明，寧願花上個把月的工資買足了菸酒茶糖，至微致敬地送給門診大夫，只求蓋個醫院公章，爲得到一份“病退回城審批表”，自願把積攢幾年的工錢全花光，買皮鞋買上等衣料買手錶，私下送給勞資科長處長……
回城了！回城了！一時間，樂得我們心花怒放！
哎呀呀，卻原來是又一場噩夢！夢醒了，我們好不驚狂！
啊呀呀，回城幹什麼？兩手空空，東遊西逛？苦惱啊惆悵啊！要吃飯、要穿衣、要生活、要住房、要成家，要這要那……要謀求生存，也只能用扳慣了操縱桿的手糊紙盒箱，也只能用唱慣了“我愛北大荒”的嗓門吆喝“大碗茶水不熱不涼……”
“同志！買碗茶水！”喊聲，把我從沉思中喚醒。
“您是東北人吧。”我從客人的口音、穿着作出了判斷。
“沒錯！俺是地地道道的北大荒！”客人五十幾歲，農場幹部摸樣，性格豪爽。他喝了一碗茶水，我又把另一碗斟上，客人接過茶水，仔細把我打量，“看你這幅摸樣，肯定沒有正當職業，不用說，你是病退回城。再瞅你這身板，肯定是一頓吃八個肉包子的胃潰瘍。要說你們那樣回城，好像也是風潮大流隨邦？告訴你吧，二茬子老鄉，咱北大荒農墾事業那可是大大發展了，農林牧副漁齊上進，建立了聯合體農工商。土地、機車承包到個人，有條件的興辦了家庭農場，就你這小夥子在那嘎達，可太用不着一個一個地收這五分一角的鋼洋了，哈哈哈……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你呀千萬別掛在心上啊！再見吧，我要去趕火車，速回北大荒，把好消息帶回去，廣交會上已達成了協議，北大荒農場的大豆將立即投放到國際市場。”咕嘟咕嘟，客人把茶水喝光，慷慨解囊，放下了大團結三張，“拿着吧，你總算在北大荒幹過一場，我這是小噠遛地幫幫。”客人離去，話語爽朗……
啊！二茬子老鄉，北大荒人啊，你們熱情，你們有火一樣的肝腸。在北大荒的十年裏，我就生活在你們的身旁。我深深地體察到了，你們的憨厚、你們的剛強，你們沒有花言巧語，你們是開發建設北大荒的功勳，是我的學習榜樣！
擡頭遠望，春燕北歸去，一羣接一羣，一幫連一幫……
北歸的春燕啊，我懇求你們幫忙，把我帶走吧，在我心裏重新燃起的希望火光！
北歸的春燕啊，幫我帶去吧，寄語予我的第二故鄉，難捨思念情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