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悄悄地去看你們的散文

二十多天前，由於工作原因去老家鄰縣搞培訓。說是鄰縣，其實縣城離老家村子只有十餘公里，聽着街上往來人的說話，熟悉的鄉音再次勾起我一種鄉愁和惦念。惦念什麼呢？自然是那個一直在我潛意識裏想躲避而又牽掛的老家。這時候，在我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老家幻成了一幅又一幅難忘的畫面：那一座破舊的院落，那一棵黑皮的棗樹，那一扇斑駁的鐵門和我日夜思念的你們倆。

算起來大半年沒回去過了，古詩說“近鄉情更怯”，對我來說，這一個“怯”字確是有的；除此之外，我心情更多的是沉重和落寞。躊躇再三，我還是決定回去一趟，好像既然來到離家這麼近的地兒，不回去就是一個極大的罪過和後悔。於是課餘給村裏的姐姐打了電話，姐姐說：“那好，我在咱們的家裏等你吧！”咱們的家，一句話讓我心緒翻騰的不是個滋味，是啊！那個我們打小生活生長的地方，除了這個家是自己的，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再是家呢？

到家時，外面的柵欄敞着，裏院的鐵門也是半開的，黑皮棗樹依舊像往年一樣濃綠，探出一人多高的紅磚牆。記得從前每次進鐵門前，我都要清清嗓子，欣喜呼喊一聲的，但這次我只是習慣咳了一下，沒喊出來，我覺得眼睛發澀，只聽見自己的心跳。知道嗎？你們親手蓋起的房子，你們親手搭起的院子，你們不住以後，姐姐也搬走了，現在院裏屋裏都空落落的，沒人住的宅子，舊的快，漏風漏雨也快，這也是你倆早先都說到過的。靠東牆園子裏的'那棵蘋果樹終於結了幾個蘋果，可惜你們看不見了，門口旁的石榴也掛得比去年多的多，半院子開着各種顏色花的“死不了”一直長到門臺邊。我想，要是你們在，院子哪能會這樣荒蕪，花呀樹呀也不能讓它可着勁的瘋長，走進屋子，一擡頭，我看見了你倆，那是年輕時的你們，就那樣一直微笑在咱家條几上面的鏡框裏。

姐姐抱出一個又大又圓的西瓜，切開它黑子沙瓤，看來的確是咱們家地裏長出的，可吃起來卻哪有你們種出的瓜甜呀。我知道最愛吃西瓜的我，再也吃不到這世上最好吃的瓜了！我默默地在屋裏來回踱着，從東里間走到西里間，炕上沒了你們，也沒了被子，空蕩蕩的。每次回家都愛在你們身旁打着呼嚕飽睡一覺的我，今生再也享受不到你們的溫暖了。看着門檻上姐姐帶來的嬉鬧的孩子，我記起了幾十年前，我這麼大時，不也是常常這樣不安生的挎着門檻，推門，關門，推門，關門。那時，我一邊哈哈笑着聽你們責罵，一邊反覆唸誦着那幾句熟悉的童謠：麻野雀，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姐姐和我說了很多話題，但最後還是繞到你們身上。說起你們，她的眼睛紅了，她說她一直沒去看望你們。我明白她的心情其實和我不願回家是一樣的，我和姐姐至今仍接受不了你們的離去，不是嗎？即便歌謠裏麻野雀的尾巴如何再長，即便我們早已成家生子，但又怎能忘得掉你們，怎能忘記自己的爹和娘呢？

回去時候，我怕送出門口的姐姐發現，故意把車子開出村外，又返回停到后街。我步行穿過衚衕，衚衕有幾個正蓋房的人瞅過來幾眼，他們大概不認識我，又低頭忙於活計。我一直走到村北的田裏，麥茬後的莊稼才半腿高，拐過彎，隔着一片稀稀拉拉的玉米秧，我看到了你們，我的眼淚止不住的流，止不住的流。趟過玉米地我抽泣的來到你們跟前，我已經大半年沒見你們了，我用力壓抑着自己，害怕驚醒這裏的安靜，以至於曠野中我的哭聲是那麼微弱，想你們了，我想你們了，你們還好嗎？隔着一抔黃土，漸漸我止住了哭泣，在婆娑的淚光裏，我一棵一棵拔去圍在你們身旁邊的谷莠子草，在你們身旁靜靜地站立了好久好久，可我感覺不到你們，想不到一土之隔，我和你們之間的距離竟然那麼的遙遠！日頭熱辣辣的當頭照着，四下裏只有風從遠處刮來，自從你們走後，我已經是一個無家的人了，知道嗎？沒有了你們，我的心裏是從沒有過的失落和孤單……

知道嗎？那天，我就是這樣悄悄地回到家，悄悄地去看你們，想陪伴你們一會兒，想和你們悄悄地說說話，想和你們傾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