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深情散文

母親的不幸辭世，對我們是致命的打擊。痛定思痛，我才發現，父親其實是世界上最有感情的人,只是我們平日裏，因爲生活得平淡，也因爲父親是一個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世界的人，我們忽視了父親的感情，沒有發現罷了。

在母親尚未下葬的日子裏，父親時常不顧別人勸阻，跪在母親靈堂痛哭。那痛不欲生追悔莫及的樣子，總教人覺得他肝腸寸斷、非常可憐，而他伴淚的傾訴，又讓人黯然神傷，悽慘無比，聞者落淚，唏噓不已。到那時爲止，父親是我在參加過的葬禮上見到的唯一失聲痛哭的丈夫！

父親突然間蒼老了許多，他輕輕地撫摸着母親早已冰涼的手，竭斯底裏的哭訴中，飽含着無盡的思念、傷心和懺悔：“我的老伴兒，你怎麼捨得丟下我走了，你叫我怎麼活啊！你爲什麼不喊上我一塊兒去呀！我們四十多年的情感啊！我怎麼就沒考慮周到，當初沒有攔着你呢！早知這樣，我不會讓你一人出門……”。

這是我第一次聽父親說“感情”二字，雖然平日沒見父親和母親多麼情深，只是普通不過的交談，生活。但這“感情”二字卻深深敲擊着我的'心扉。其實，人們常說的“少年夫妻老來伴”，此話果真不假，箇中深情，卻是我們年輕人無法體味的。正是平日的看似平談，卻蘊含着父母在人生旅途中風雨同舟的心心相印相濡以沫。或許，在日常的端茶舀飯、洗衣縫補乃至爭爭吵吵的背後，早已流露出人生伴侶無法用語言表達的交流和深情。那種舉手投足之間流露的深情，總是被我們忽略了。而母親的猝然離去，使父親成了人生旅途中最終的狐獨者。兒子、孫子，遠遠代替不了母親在父親心中獨特的地位。我覺得，這種蘊含在平談生活中的情，便是愛的精華濃縮，更是年輕人動聽的語言和親暱的動作無法比擬的。

母親與父親以前幾乎沒有過一個多月的分別，這次是個例外，但正是這個例外，釀成了永訣的慘劇。母親去玉門三十多天，父親便十分想念，便讓我打電話催母親回來，因爲父親身體不佳，母親聽到消息，急急往回趕，熟料竟是生與死的永訣……

父親便感到深深得內疚與懺悔，說他本不該讓母親獨自出門的，早知這樣，他無論如何也不讓她走，即使走，自己有病，也要親自陪着。但這一切懺悔，都挽回不了母親，父親便不時痛哭欲絕，催人淚下。當他鎮靜下來，別人安慰他時，他又向別人傾訴他和母親的故事，包括兩人曾經的不愉快。而這時，我總覺得他沉浸在甜蜜回憶中的樣子，有癡迷，有執着，更多的似乎是稚氣——老年人獨有的天真與質樸。傾訴過程中，總少不了他的長吁短嘆，少不了他的痛哭流淚，少不了他的追悔莫及。

每當看到他這樣深情的樣子，我幾乎不敢相信。這只是一個樸實的農民，樸實得和他生活了一生的土地沒什麼兩樣，在我的記憶中也似乎從沒有他和母親情深的片斷，但他的情懷卻正如他耕作的土地一樣，平談無奇，卻蘊育着無限生機，卻創造着用之不竭的糧食。父親的感情，正是播撒在了泥土中。

是父親，使我懂得了什麼是“真情”；是父親，使我認識了什麼是生活。父親的深情，滋養着我一生的心田和回憶。父親的深情，是人生歷程中樸素的明燈，永遠閃爍在我們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