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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駐着個荒涼的孩子現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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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我的心裏,始終駐着一個荒涼的孩子。

心裏駐着個荒涼的孩子現代散文

我也承認,許多時候我都很快樂,我象個貪孌的孩子,總是不停地到處收集和發現那些可以讓自己快樂的東西,用這些歡樂填滿心裏慢慢撕裂的黑洞,我害怕那些憂傷的暗流淹沒我,所以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回憶。可也是一不小心,就被憂傷的流星給擊中。一顆憂傷的流星劃過天際,那麼湊巧地,就墜落在奔跑的我的身上,那個時候,我正在歡笑着,眼睛裏洋溢着快樂和滿足。可是,有時候,只那麼輕輕地一下,我眼中的光芒便暗淡下去,天空開始變成昏暗的灰藍,我開始被無窮的黑暗包圍,越掙扎,越深陷。

你知道,有時候,回憶是個會喊痛的孩子。

  1、媽媽,我沒有瘋

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荒涼的一幕,總是會時不時地涌現,輕輕地一拉,滿地都是碎了一地的水銀。

孤獨的曠野,瘦小的女孩躺在泥土上,周圍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天上的白雲也一朵一朵地分開飄蕩,不再象有時候成羣結隊地往前趕。風也是孤獨的,一陣一陣地,刮一下,停幾分鐘,再慵懶地刮幾下。腳下的泥土靜默着不執一詞,女孩想說話,嘴脣動了動,看看四周,卻發現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遠處突然就飛來幾隻小鳥,女孩歡叫起來,可是,這些歡叫太突兀,把小鳥給嚇跑了。女孩失望地跺腳,用力地踩腳下那些沉默地小草,有些怨憂地望着它們,春天來了,爲什麼還不發出綠芽呢?爲什麼沒有別人說的五顏六色的小花朵出現呢?

遠處忽然傳來鑼鼓聲,小女孩眼裏流露出驚恐,她拼命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

媽媽說,她被瘋狗咬了,到處看都沒有看好,有一個江湖遊醫預測她就在近幾日要發瘋,頂多一星期,他很有把握地對着媽媽說,用悲憐的眼光看着這個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她才十歲,十歲的孩子,不知道狂犬病是什麼。她在一個月前給妹妹送飯的時候,讓學校附近的一隻狗給咬了,當時的她嚇得失了魂,回家的時候眼神渙散,滿臉的鼻涕,披頭散髮,臉上沾滿了泥土,媽媽看見她的樣子都驚呆了,後來一聽是被狗咬了,才稍微放心一點,在農村,被狗咬不是常事嗎?這沒什麼,小女孩又不是頭一回被狗咬,她被狗咬過好幾回,不都沒事!媽媽幫她把臉洗乾淨,用一塊糖安撫了她的惶恐不安。可此後的每個晚上,女孩總在夢中嚇哭。

不知道過了幾天,有人告訴媽媽說,那隻咬女孩的狗瘋了,咬她之後又咬了幾個人,還把主人也咬了。媽媽開始害怕起來,就不斷地到處打聽,如何才能預防,如何纔可以不讓女孩得瘋狗病。所以到處看醫生,吃了不少藥,特別是最後一次,她差點吃藥給吃死了。有個據說是專治狂犬病的醫生,爲了挽救她的生命,開了一種氣味難聞得要命的中藥給她喝,告訴媽媽,這種藥排毒,上吐下瀉,把毒排掉了就不會有事了。媽媽回家煎給女孩喝,結果她就一直在廁所裏,邊瀉邊吐,直到最後,一口一口吐出暗紅色的血,媽媽才把奄奄一息地她抱到診所裏。打了三天針才站起來。以後媽媽就不敢再用藥了,女孩也慢慢地恢復了一些,媽媽想,這次毒應該排得差不多了吧。女孩應該沒事了吧。

要過年了,就在年前兩天,一個江湖遊醫路過女孩家,在女孩家討茶喝的時候,看到了女孩,給家裏放了個炸彈,炸得媽媽險些暈了過去。他說,這個孩子一定被狗咬過吧,很快就要得狂犬病了,狂犬病知道是什麼嗎?就是瘋狗病!人被疲狗咬了,也會瘋,發病之前會怕風,怕聽鑼鼓聲,怕放鞭炮,怕水聲。他望着小女孩?你怕風嗎?外面正颳大風,小女孩想當然,這麼大的風很冷,當然怕。他又問,你怕水嗎?小女孩想,這麼冷的天,水那麼冷,我怕?那麼,你怕鑼鼓聲和放鞭炮嗎?女孩從小膽子就小,當然怕。這不就是了?他一拍大腿,趕緊想辦法,就要過年了,趕緊想辦法還有救!媽媽害怕起來,家裏人都害怕了,望着她的眼神有害怕和擔憂!聽說瘋狗病是沒得治,而且人瘋了話,還會和狗一樣咬人的。她也特別地害怕起來。

那個醫生說,這樣,到了年三十,晚上你讓她好好睡,初一趕緊地把她帶到離這裏遠的山上去,最好聽不到鞭炮鑼鼓聲,也沒有流水聲的地方。給她把耳朵堵起來,要不,他看着小女孩,你一看到有人放炮,就趕緊地把耳朵捂起來,明白嗎?女孩驚惶地點了點頭。她害怕極了,她怕自己得瘋狗病,她怕自己死了。

結果就是,初一清晨,媽媽給她帶了不少乾糧,她自己也帶了好些書,那時候家裏有好多小人書,還有她父親喜歡看的《薛仁貴徵西》《三國演義》《隋唐演義》《紅樓夢》,她都放到書包裏,平時沒有時間看書,正好這些天可以好好地看了。女孩在心裏有些慶幸,不要看牛,也不要做飯了,可以好好地玩幾天了。

那些天的天氣變好,正好沒有什麼風,還時不時地有陽光從雲層裏透出來。媽媽把女孩帶到離家裏十多裏的山裏,遠遠地可以看到自己的家門,但是聽不到聲音。看到有地方放鞭炮,只看得到煙霧,但是聽不到聲音。媽媽對女孩說,你就在這裏看書,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在這裏,等到了傍晚我再來接你。家裏事多,我就不陪你。你哥哥他們要去拜年,他們也不能陪你,你就在這裏好好地看書吧。其實她知道,媽媽怕她萬一瘋了,咬了哥哥他們,那就壞了,她也怕,她更愛自己的兄妹,所以,她也不想兄妹陪她。

媽媽走了以後,她踩踩鬆軟地泥土,到處瞧了瞧,這個地方是泥沙,沒有什麼樹木,到處都是光禿禿的,連小草也和小女孩的臉一樣,帶着病態的蠟黃。偶爾天上飛過幾只小鳥,小女孩有些興奮地看着,覺得這樣真好!餓了,就吃東西,看幾本小人書,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睡覺,沒有風吹,也沒有水聲,更沒有聽到鞭炮和鑼鼓聲,她遠遠地看到自己家的門口有人影晃動,卻看不清是誰,不過,心裏卻很踏實,她知道媽媽在那裏,她的親人都在那裏,他們也在關心她!所以第一天,她就這樣安靜地度過了,心裏沒有煩悶。傍晚媽媽來接她的時候,媽媽問她害怕不,她搖頭,媽媽摸着她的頭,憐愛地,溫柔地,心裏卻有無限地擔心和疼痛。

到了第二天,她漸漸地開始不安起來,一個人的山裏,太靜寂了。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在家裏休息,所以方圓幾裏,除了她,她看不到一個人影,她開始還能靜靜地看書,可不久她就心慌起來,她感覺自己象個可憐地困在荒島淑臨死亡的孩子,多麼希望有人可以救她。閒着沒事,她想起那個醫生的話來,所以,一颳風,她就抱緊腦袋,一看到哪裏有煙霧,她就捂緊耳朵,她怕自己瘋了,她怕死。她還有好多的事沒做,她要讀書,要考大學,她要賺好多的錢給爹媽,她……她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心裏突然就莫名地悲哀起來,眼淚象斷線的珠子,一顆顆地滾落在草地上,開始只是小聲地抽泣,後來終於忍不住,放聲地大哭起來。她望着遠處自己的家,想着家裏的親人,心痛得無法呼吸了。我不要死,我要回家,媽媽,我想要回家!她把自己的東西都撿起來,不管不顧地往家裏跑,天那麼遠,地那麼大,她瘦小的身影是那麼地小,小得根本就沒人看到她在跑。跑着跑着,她忽然就停下來,不行,我這樣會害了家人的,萬一我聽了鑼鼓聲或者鞭炮聲,我瘋狗病發作了,萬一我咬了人,可怎麼辦?她抽抽嗒嗒地停止了移動的腳步,慢慢地轉身又往山裏走去。天很藍,沒有風,沒有云,沒有陽光,也沒有影子。她把書本疊起來做枕頭,疲倦地躲在草地上,很快地睡着了,眼角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傍晚媽媽來接她的時候,她靜靜地在看書,好象以前的那些哭泣,那些絕望與她沒有一點關係。小小年紀的她,已經懂得掩飾自己的傷悲了。媽媽拉着她的手,緊緊地,生怕她一不小心不見了。

寂靜的路上,媽媽不停地問她一天干了什麼,有沒有害怕,她對着媽媽笑,告訴媽媽說,她很喜歡這裏,安靜,好看書。媽媽有些疼惜的眼神裏,有些星星在閃爍。她緊緊地拉着媽媽的手,媽媽,我沒瘋呢!明天還要來嗎?

明天,肯定要來。聽醫生說,女孩得在山裏過到初六,過了初六,大家年拜得差不多了,鞭炮放得差不多了,也沒有誰會舞龍了,天氣也會好起來,女孩的也許就好了!

女孩眼神黯淡,她望着自己和媽媽的腳印並排着,一深一淺,一大一小,就象她此刻和媽媽一樣。沒關係,明天,這些腳印肯定還在這裏,清晰而溫暖地陪伴她。

傍晚的山空裏,響着一個孩子疼痛而快樂的迴音,媽媽,我沒瘋呢!

媽媽,我沒瘋呢!

從她痛哭轉身的那一刻起,她就長大了,她覺得自己突然就不害怕了,心裏突然就安靜下來,後來那幾天,她天天看《紅樓夢》,看黛玉葬花,看黛玉焚稿,她沉浸在小說裏,用黛玉的喜怒哀樂慰藉着自己的傷悲。

就這樣,那幾天,終是雲淡風輕地過了,她沒有瘋。在短短的幾天裏,別的書她沒動,一本厚厚的《紅樓夢》上,覆蓋和撫慰了一個十歲女孩的孤獨和悲傷。後來在電視上看到這些場景,她必得淚流滿面,因爲,她的心裏,始終駐紮着十歲時的那種刻骨的悲涼,那樣的寂靜,沒有風,沒有云,沒有陽光,沒有人,甚至,她也看不到自己的影子。山裏流動的空氣,曾被她害怕的眼淚潮溼過。

  2、暗夜貓叫

人都會選擇,特別對於記憶中那些不想記住的東西,會選擇性地遺忘。

可再怎麼選擇,再怎麼逃避,也始終逃不過那片荒涼的墳地,那個坐在墳地上的少女,還有那些在她眼睛裏燃燒的孤獨和寂寞。尤其是那個讓她無法忘卻的暗夜,那聲聲悽瀝的貓叫,總是在某個不經意地瞬間,便從靈魂的某處響起來,牽動着你的神經,讓你不停地想要逃離,可是始終,也無法逃離。它就象長在身體裏的腫瘤,你免疫力好的時候,隱忍不發,一旦發現你心情低落,便突突地洶涌而來,吞噬你的神經,吞噬你的快樂,吞噬你所有的一切。

因爲家裏貧窮,也因爲是跟着哥哥讀書,爲了減少不必要的開支,她對父母和哥哥說,學期裏所有的假日,她不回去,就在學校裏。那是怎樣的一個學校呢?兩幢破舊不堪的校舍,下雨的時候,房子裏四處都會潮溼。倘大的操場裏,到處都是荒草,只有用來上體育課的一小片地,因爲踐踏,便沒有再長出草來,那種感覺很奇怪,以前不明白,現在看到哥哥禿禿的頭頂,邊緣稀疏的頭髮包繞着,有一種透心的荒涼,那是時間流逝的痕跡,光禿禿的一片,悚目驚心。那個學校的操場就象哥哥的頭頂,看着就有種蒼涼的感覺。

而操場的盡頭,便是一塊圓形的墓地,大大小小地墳堆上,長滿了各種小草。春天的時候,會有各種顏色的小花搖曳生姿,紅的,紫的,藍的,給破敗的學校平添了幾份生氣和美麗。

那個時候這個地方讀書的人不多,很多人初中都不讀,一般每學期老師的主要任務便是家訪,儘可能地去挽留那些可能會綴學的`孩子,這個地方的人都淘金,平時裏,你在小河裏洗衣服,腳上都會有一層黃色的鍍金。淘金不需要學問,知識也不能淘更多的金子,賺不了更多的錢。所以,這裏,知識是很卑微的,老師也一樣,沒有什麼地位,生活比較寒酸,一年的工資抵不過別人幾天的淘金。哥哥便在這樣的學校教書,而她,因爲家裏太窮,也跟着哥哥在這塊盛產金子的地方讀書,可是那時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金子。

美好總是有的,十五歲的女孩子,看什麼都是美好的,天上的飛鳥,墳前的小草,那條金光閃閃的小河,還有她的身份,老師的妹妹,多少在有些人心裏是讓人羨慕的。只有她和哥哥知道其中的酸楚,但是他們什麼都不說。

平時裏,日子飛快的過着,她也沒覺着有什麼不妥。可是到了第一個假日,國慶節,放假好幾天,她的心裏便有些不安起來。所有的人都走了,學校裏沒有一個人。同學都回家了,哥哥也回家了,媽媽說,讓哥哥回家就好,給我帶些東西來就行,免得要兩個人的車費。那個時候,父親生着病,家裏欠着債,還有弟妹要讀書,差不多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了。所以,生活需要節儉,能省那是一定要省的。這地方離家遠,也正因家裏沒錢,哥哥畢業後給分到了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來了。父親病重在牀,母親身體瘦弱,一家人的生活幾乎都靠哥哥微薄的工薪支撐着,女孩原本打算不讀書出去打工的,是哥哥硬撐着一定要她堅持讀下去,只有一年,便可以初中畢業了,至少,也要讀個初中才好吧,哥哥這樣想,其實她更想。

也正是因爲如此,她每學期,只有放寒暑假的時候纔回去。

而平時假期的學校,因爲只有她一個人的緣故,平添了幾分可怕的寂靜,特別是晚上。這次學校國慶放假,調了兩個星期天,五天的時間。五天的時間裏,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屬於她,白天她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晚上更是安靜得可怕。她忐忑不安,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五天,看書好了,有那麼多的時間看書,總歸是好的。

學校的廁所,離她住的地方遠,離墳場近。所以,晚上的時候,她最怕的就是上廁所。那個時候的鄉里,沒有路燈,好象還沒有電呢。到處都是黑燈瞎火的。有月亮的晚上還好些,可是也有不好的,在月光下總感到有些什麼東西在動,特別是墳場裏。一個人的時候,害怕的時候,想的便都是平時不敢想不願想的東西,那些鬼故事,那些平時見過的死人的樣子,甚至在書本里那些恐怖的描寫,此刻,都活靈活現地出現在黑暗中。每一種聲響,哪怕只是普通的鳥叫,都會讓她毛髮聳然。實在不得不上廁所的時候,她顫顫地點一根蠟燭,抖擻着,每走一步都如陷深淵,這時候,她是多麼希望有個人在身邊啊,哪怕只是遠遠地在那裏看着她也行。可是,除了忽強忽弱的風,什麼都沒有。而快走到墳場的時候,突然蠟燭就被風吹滅了,她害怕得牙齒磕碰得嘎嘎響,眼睛裏滿是淚水,卻始終不敢哭出來。只是在喉嚨深處,咕嚕着,模糊不清地呼喚着自己的媽媽,可是,媽媽遠在千里之外,能聽得到她害怕的呼喚嗎?

忽然一隻野貓從她的腳邊竄過,她嚇得啊地一聲,暈了過去。靜寂的夜裏,只要有人是能聽得到她的聲音的,可學校沒人。暈過去的她,不知道在黑暗裏躺了多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頭痛得厲害,想起來,卻怎麼也站不起,深重的黑暗裏,一個小女孩就這麼孤獨地坐在地上,睜開眼睛到處都是黑暗,鬧上眼睛也到處依然是黑暗,無窮無盡地黑暗吞噬她,無窮無盡的害怕讓她連呼吸都不敢太重,她分明可以感到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怎麼辦?怎麼辦?她伏在自己的腿上哭起來,可是也只敢輕輕地顫動着雙肩,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好不容易站起來,卻感到一陣鑽心的痛,原本是腳擦傷了。她好象從來都沒有感到這麼絕望過。沒有哪一個夜晚這樣地讓她害怕過。黑暗的天地裏,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伴着許多沒有聲息安靜躺在墳裏的死人。

她想緊緊地閉着眼睛,卻又怕再次摔倒,因爲害怕,她甚至忘了腳上的疼痛。一步一步地,渾身冰涼的往宿舍裏移,平時頂多五分鐘的路程,她好象走了一輩子。而天上,竟然沒有一顆星星,也許有,只是因爲害怕沒看到,她甚至想止息自己的呼吸,那樣,心就不會跳得這麼厲害了。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摸索着終於躺到了牀上,衣服潮溼了,她不敢去換,甚至,她不敢動一下自己的手腳,害怕哪怕一絲的聲響,都會驚醒墳場的那些亡靈。忽然就有一聲接一聲的貓叫傳來,聲音悽瀝,象嬰兒的慘叫,在這樣靜寂無人的深夜,聽起來特別地讓人心裏寒磣。她在牀上顫抖着,默唸着媽媽,在心裏無數遍地喊着哥哥,此刻,她多麼希望哥哥在身邊。甚至沒有人,有隻她喜歡的小狗也好啊。她忽然想起那隻天天到她這裏玩的小狗,是附近村民的,每天她吃飯的時候,睜着黑亮的眼睛望着她,她吃一口,那小狗就喉嚨咕嚕一下。她經常逗它玩。要是這時候它也來就好了,可她知道,小狗晚上都回家的,只有她,沒有回家,不是不想,是不敢,也不能,她不能因爲回家,就把弟弟妹妹的生活費給花了。父親看病也要錢呢!

想到這些,她堅強起來,世上真有鬼嗎?哪能呢?她也累了,便有些迷糊起來,不想突然一個冰涼的東西踩在她的臉上,嗖地就不見了,她啊地坐起來,是鬼嗎?真有鬼嗎?她哀哀地哭起來,可又有誰可以聽見呢?這個學校沒有別人。正在她嚇得快不行的時候,一聲吱吱地老鼠叫聲傳來,她的心才安定下來,原本不是鬼,是兩隻老鼠在嘻鬧呢!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望着窗外,黎明的曙光已現,天快亮了。她終於不再害怕,安心地睡了。

也許因爲晚上太害怕了,她一覺睡到下午六點。肚子餓了,熱了些飯,腳疼得厲害,擦了些紅花油,又躺回牀上。此時,孤獨和思念象潮水一樣淹沒了她,她嚶嚶地哭着,邊哭邊早早地點着了一盞有玻璃罩的燈,這個晚上,她再也不熄燈了。哪怕煤油都燃完了,也不熄。

晚上再也不上廁所了,就在宿舍用一個便盆,白天再倒。一個人生活,吃與不吃也沒有什麼關係,她煮一次飯,夠吃兩三天。伴着從家裏帶來的媽媽做的醃菜,有氣無力地對付着。晚上更多的時候不睡,懷揣着小兔子,裝模做樣地看着書,而耳朵卻是支弄着,哪怕輕微的響動,也會讓她顫抖半天。這樣吃喝拉撒全在宿舍過了三天,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第五天的時候,哥哥回來了,帶着疲憊的神情,帶了好些她愛吃的菜。

原本以爲她會和自己想象過無數次的一樣,跑過去撲到哥哥懷裏,大哭一場,告訴哥哥她有多麼地害怕,可是她最終忍了。她看着哥哥不說話,努力地忍着,沒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哥哥那麼地苦,她不想給哥添麻煩,不想讓哥爲她擔心,以後,她還要過好多這樣的夜晚呢!家裏需要哥哥回去幫着媽媽做事呢!她的腳只是輕微地擦傷,快好了,只有走路的時候還有些疼痛,她也不想告訴哥哥。一切都過去了。她只是輕輕地問哥哥,家裏還好吧,爸媽他們還好吧?哥也只是輕輕地答,好點了,比以前好些了!

是比以前好些了,以後許多這樣的夜晚,她不再象第一夜那麼害怕了,十五歲的她,一夜之間便膽子長厚了,厚得哪怕再利害的尖銳和孤獨,也無法穿透,她心的空間,也變得無窮地大,就象無邊無際的暗夜一樣,包裹着那麼多的顫抖和嗚咽,卻可以不動聲色地繼續前行。那樣的夜晚都過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那樣的孤寂都可以靜靜地溶入血液裏,不留下一絲痕跡,她又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一夜的磨練,十五歲的心,便長大了,大到有時候自己都無法相信,那樣的過去,竟然是真的曾經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