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是什麼散文

正月十五那天坐在客車上趕往J市，中途擠上來弟兄倆帶着大小6個。後來又陸續擠上近10個，就把那一家的兄妹兩個小孩擠到了我的腿邊。兩個小傢伙活潑可愛，上來就說要買票交錢，男孩爸爸就讓兒子把錢準備了，攢在手裏；小女孩也喊着問爸爸，她也要買票，弟弟爸爸讓她再拿一塊錢，給哥哥一起買。這小傢伙瞪着大眼睛，說我要自己交錢。又停下住門裏擠人的時候，司機像是解釋又像是表白：唉，這都是親戚，不拉要捱罵呢。那家兄長接着話茬：是啊，都認識的人，不拉咋行，還有親戚呢。擠在我身邊的小孩子就問他爸爸：親戚是啥啊？爸爸說，你說是啥？那孩子說，親戚就是去了可以歇歇腳、能吃個飯、能喝杯酒的人家。他的小妹妹圓睜着眼睛看着哥哥說話，搶着說了一句：親戚就是能有一起耍的哥哥姐姐的人家。他們的話被擠在車裏嚷嚷着的各種聲音湮沒的沒幾個人注意，但卻讓我想了好久。我感嘆這孩子的聰穎。要是有人問我親戚是啥，一時之間，我不能保證我能解釋得比他更好。

我一直認爲，如果我的童年少年沒有親戚來往，沒有外爺外奶、舅舅姑姑、姨姨表親，將是極其空白的。其時，除了跟堂兄弟們、跟鄰里夥伴跑來竄去，大部分的美好時光都跟親戚親人有關。比如小時候的過年，那一定是外奶家熱炕上不知天高地厚的“決心”：我長大了一定掙好多錢，買一大把槍，再買上好多糖給爺爺奶奶吃；是姑姑家與表兄弟們歡樂地看社火望鄉戲，圍着火盆吃熱火的乾麪、包子、油餅。比如長長的夏秋季節，一定是好長時間呆在在姨娘家，跟表兄表弟上癮了般地玩耍，去荒野裏放羊，到地裏摘瓜，晚上在炕上打鬧，鬧到闖了禍讓表兄弟代爲受過的哭喊聲響起來纔會悄悄地掩住頭睡着……長大工作了親戚是一種念想。記得第一次回家探家，到外爺家，到姑姑家，帶着一點當時少見的吃食，送去念念不忘的心情。這時候，我知道親戚是家裏親人的延伸，是父親母親情感的延伸，也是能留下最美好成長足跡的地方。

慢慢的，親戚漸近漸遠、漸密漸疏，只剩下消息了。客觀上，老人們一個個離世，固有感情的標的不再；主觀上，人到了一定年歲，個人生活的豐富，情感注意力的轉移致使曾經的親情不再那麼濃烈。人的生活思想離不開環境影響。這些年來社會變化，對於個人情感的影響不可低估。親戚們由於各種情況有的還有聯絡，有些竟一年半載沒有消息。而代之大行其道的是“親”們的泛濫：“親愛的`”，不再是親人親戚間專有的稱謂，只要是熟識的朋友間都可稱呼，還可做半真半假的調侃或戲謔；“親”，也成了現時最熱鬧的流行語，男女朋友間喊一聲，網絡相識者中叫一句，也成了人們緊張生活裏獲得暫時撫慰的心靈雞湯。

現在的親戚——父母長輩血緣親情的延續，與歷史上任何時候相比都有了顛覆性的變化。親戚間再也無法重現過去那樣親情的單純。一個明顯的例子就是，現在誰家的孩子也不可能隨意到親戚家去住好久，就是親姊妹間的孩子也無法到別人家無拘無束。固然有孩子少很金貴不好管教、有事了責任很嚴重無法承擔等等原因，但是親情間夾雜的其他因素比如經濟聯繫、後果無法評估等等，纔是更重要的。過去有誰會想這些？親情中間有了其他東西，特別是金錢利益因素之後，複雜是自然的。由於沒有交往的必然頻繁，情感的淡化順理成章。過去提到親戚親人，在孩子們心裏那是一種不可替代的激動與熱情；現在親戚有些都不認識、認識的也跟相識的朋友差不多、甚至有的還沒有經常聯繫的朋友那麼有感覺。親戚朋友，某種程度上走進個人生活的，光剩朋友了。

然而我也看到了親情的迴歸。在忙忙碌碌有了空閒的時候，在一些朋友光剩下錢之後，在韶華漸失的時候，在空虛突然鋪天蓋地侵襲的時候，大家又紛紛追尋曾經、尋找過去、踏步往昔。追憶不如舉步。到親戚家走走，和親戚們聯絡一下，跟兄弟姐妹們打打電話，找舅舅姨姨姑姑表兄堂弟一起坐坐，終於挖開了自己心中一旺汨汨流動的甘泉。至此纔會體味出，親人就是親人：親人是“親”，是“親愛的”；但是“親”，“親愛的”不一定是親人。

在“親”們氾濫的年代，找到親人親戚，認出真正的“親、親愛的”，其意義不僅限於詞語解釋，更在於情感的歸宿。

我的“親”們，是寒冷中我望見的一簇火光，他們在我心的最底部，是永遠讓我感覺心熱的人們。

2012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