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紅豆散文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題記

村邊的河水波光瀲灩，在夕陽下緩緩流淌，宛如仙女手中舞動的白練。山崖上的相思紅豆已經成熟，滿樹殷紅，盈盈欲滴，幾欲剝落，一顆顆紅豆閃着瑩瑩的幽光，十分惑人喜愛。每年夏季，紅豆成熟，他都要來到山谷裏採摘。歲月的風塵湮沒了記憶，山谷裏早已物是人非，然而，那段悽婉的愛情故事卻依然在他的心頭縈繞，揮之不去。

七年前，他曾面對着紅豆樹向她許下諾言：“四年後的今天，等我大學畢業了，我一定會來這裏找你，向你求婚。”她莞爾一笑：“離開家鄉，你見到的女人多了，到那時，你還會想起我嗎？”他還是那副憨厚的模樣：“當然想了，無論我走多遠，都會把你珍藏在心裏，你永遠是我心中的紅豆。”

山谷空幽，風兒淺笑，他與她回眸相視，映入對方眼簾的是那棵翠綠的紅豆樹。他是村裏的準大學生，眼看明天就要起程，離開這片祖祖輩輩養育他成長的土地了，她雖然心裏焦急，卻打心眼裏爲他高興

她叫紅豆，與他是鄰村，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在他們很小的時候，雙方父母便私下爲他們訂下了娃娃親，此事他們並不知情。事有湊巧，轉眼間到了學齡，他們被分在同一個班級。黎家的女孩子似乎不太注重學業，上完初中，她便輟學在家，幫父母幹活。他仍在繼續他的學業。功夫不負有心人，三年後，他終於考上了大學，從此，他們的命運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花花世界充滿了誘惑，象牙塔的生活讓他感覺心旌盪漾，漸漸地，他發現自己不再是當初那個俗氣的山裏娃了。夜闌人靜的時候，他偶爾也會想起家鄉的戀人，和那年分別的情景。由於村裏的條件有限，他們從沒有書信來往。

在學校，有一個女同學很喜歡他，經常無故獻殷勤。那女孩長得很漂亮，白皙的臉宛如一朵盛開的玉蘭花，這令他十分猶豫。只要跟她相處，他便想起了紅豆和當初信誓旦旦的諾言，紅豆就像是大山裏的野菊花一樣，矜持中帶着不羈的野性，那長長的辮子和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讓他想起了歌曲中那個善良的.小芳。

校園的生活風輕雲淡，充滿了憧憬。一轉眼四年過去了，畢業後，他沒有立即回鄉，而是獨自來到某海濱城市，他四處飄泊着尋找工作，然而，一晃又是三年過去了，他並沒有像當初的期待那樣收穫財富。這期間，“玉蘭花”也曾經來找過他，並與他有過短暫的戀情，但最終還是分手了。此時，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紅豆美麗的倩影，與“玉蘭花”藕斷絲連，讓他覺得十分愧對紅豆，愛情豈容褻瀆？最終，他選擇了離開。

那年夏天，他揹着行囊獨自回到家鄉，他心想，山谷裏的那棵紅豆樹這時候應該已經果紅滿枝了，不知昔日的戀人現在是否安好？

在家鄉，有人告訴他，紅豆等了他很久，直到去年才嫁人。婆家是山那邊很遠的苗家，聽說婆家在深山老林裏，家境並不富裕。原來，前幾年，她父親患病，家人四處求醫問藥仍未見好轉，便開始病急亂投醫。他們聽說苗人會做法事，很靈驗，於是，通過熟人介紹，把“師父”請回了家。“師父”有言在先，要治病可以，但要以女兒做爲交換條件，讓她嫁給他的大兒子，否則，愛莫能助。就這樣，爲了父親，紅豆無奈嫁到了大山深處。紅豆的經歷不斷地撞擊着他的內心深處，令他愈加內疚。

芸芸衆生，早已命中註定，紅豆走了，這對他來說，也許是最好的解脫。他時常想起那棵紅豆樹，並在心裏默默地爲她祝福，但願此生，她能找到自己最好的歸宿。

那天，他又隻身返回那個熟悉的城市。沒料到他竟然和紅豆在車站外不期而遇，在他們目光接觸的一剎那，他發現她的眼神閃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怨，疲憊中帶着難於掩飾的黯然，在她原來白皙的臉上已經赫然出現了幾顆黃褐的雀斑，青春在她的臉上已經蕩然無存。

山間的流嵐讓他感覺到絲絲涼意，思緒也在瞬間永恆地凝結。微風輕拂，一顆紅豆從樹枝上輕盈地飄落，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豆子無聲地落入他的手心。殷紅的豆子晶瑩剔透，在他微微顫抖的手心裏泛着幽幽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