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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忘記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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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這個題目時,才驀然發現,其實,悠悠歲月中的許多事情,都被我忘記得差不多了,而這裏撿拾的,不過是其中寥寥幾件。

不曾忘記的散文

——題記

【屋檐下的聊天】

不記得那個晚上,雲層中是否有一輪月亮在穿行,不記得老屋黃泥牆腳下的縫隙裏是否有蟋蟀叫聲瞿瞿,也不記得阿媽去了四嬸家還是六叔婆家打講(閒聊),甚至,我同阿爸聊天聊了多久,誰又先起身回屋去睡,也一概印象模糊了。但阿爸坐在屋檐下對我說的那些話,那個晚上,我感受到的阿爸同我說話時從未有過的謙和、輕鬆與包含其中的自責,卻至今記得分明。

一張已磨得發亮的木質長條凳,靠牆擺放,我坐一頭,阿爸坐一頭。不知誰先開的口,話題從大隊幹部何禮貴的大女兒香蘭從麻石水電站工地回家的事說起。

我說,爸,今天我又見到香蘭了,她竟然沒留在電站當工人

是啊,阿爸說,想不到,她去了三年又回來……沉默稍許,阿爸接着道:當初你把參加電站建設的指標讓給她,堅持進學校讀書,我還認爲你蠢……(頓了頓),現在看來,當初你的決定是對的,要不今天就吃不上公辦教師這碗飯了。

阿爸既是在肯定我,又像在自責和檢討。

回了還是沒回阿爸什麼話,印象早已模糊,只記得阿爸說完,我心底突然之間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現在想來不無後悔:爲什麼那時不當面向阿爸表達我對他的感激之情呢?現在想表達,再也沒有機會了。

便常常想:假如有來世,抑或人能死而復生,那麼,在童年階段,我一定像條小狗一樣,整天纏繞在他的身邊,給他帶去無盡的天倫之樂;在青年階段,我要好好聆聽他的人生故事,吸取做人的經驗和教訓;當他年老時,我更要噓寒問暖,常回家看看,讓他無憂,讓他舒坦。

可,哪有來世?人又怎能死而復生呢?!

【媽媽的鮮蝦粥】

“秀秀,起來!快起來!吃鮮蝦粥了!”無論時日過去多久,也無論青絲何時悄悄摻進白髮,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耳畔似乎總會時不時地響起媽媽叫正在熟睡中的我起來吃鮮蝦粥的呼喚聲。

稻穀搶收搶種前後,是吃鮮蝦粥的好時機。那時蝦多個大,雌者肚腹裏滿含細細黃黃的蝦籽。爲保證收穫,白天,媽媽到山邊拗來大捆大捆的楓樹葉,然後一小把一小把綁在整條河灣不同的旮旮旯旯處。吃罷夜飯,待人語聲稀,蝦們躲到散發特殊清香的楓葉底下準備安然入睡時,就扛着撈網,揹着魚簍下河去。這必須兩人配合:一人舉着火把,一人操着圓形的撈網,向白天系綁在水裏的那把楓樹葉猛然撈去,然後迅速舉起,將楓樹葉抓在手裏用力抖幾抖(把蝦子抖落),再扔進水裏,此時,把撈網湊到火把下一看,啊,網裏全是活蹦亂跳的蝦子,大者居多,也會夾雜幾條大小不等的魚。我沒跟媽媽夜裏去撈過蝦,這些全憑她的講述和自己的想象。

蝦子撈回後,趁着新鮮,立刻往竈膛生火架鍋,從米缸舀出剛用新稻碾出的新米熬粥,粥熬得差不多時,把選好洗淨的蝦子一股腦往粥裏投,再下幾片生薑,最後撒一小撮蔥花。

睡眼朦朧中,端着媽媽遞到手裏的滿滿一碗粥,裏邊紅的紅(蝦),黃的黃(姜),白的白(粥),綠的綠(蔥),煞是好看,頓時大快朵頤,瞌睡蟲瞬間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那鮮甜香美無比的味道—簡直可以上現在“舌尖上的中國”欄目—至今想起還垂涎欲滴呢。

可惜,這道由媽媽自創的故里美食,就像那如煙往事,只能在心底久久回味了:媽媽已去世多年,小河裏魚蝦也沒以前那麼豐盈了。

  【大哥的來信】

我讀師範學校時,大哥還在西北某空軍部隊服役。那時通訊遠沒有現在方便、發達,連有線電話也是稀罕物,奢侈品,我跟大哥的聯繫當然主要、也只能靠書信往來。

我給大哥的信,大多反映自己的.學習生活和向他傳達家裏父母兄妹各方面的情況。大哥回我的信,每次內容都不超過信箋一張,甚至有時僅三言兩語,不外乎敦促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或提醒我用錢、用物都要學會節約等:那時由於家裏經濟拮据,我無奈時會向大哥伸手要零花錢,或讓他給我寄些生活用品。

可那一次,他竟給我寄來了超過兩張信箋的信,這實在破天荒地讓我出乎意外。他在信中摘抄了現在不知能否還可進行考究的某個革命家寫給他家人的信,那些內容不僅使我大開眼界,還對當時思想意識懵懵懂懂的我起到人生引領的重要作用。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夏季,下了晚自修,我便趴在那張硬硬的、不足三尺寬的雙層木板牀上,就着昏暗的燈光(我睡下鋪),滿懷激動又崇敬的心情,一字一句認認真真地把大哥爲我摘抄的所有內容記了下來,連標點符號也不放過。現轉抄部分於此:

多看書,少想事,少提家務事,花時間多增加點知識;

遇事想一想再發表自己的意見,不要人云亦云,尤其是黨的政策發生變化時,頭腦要清醒,不要把話說死;

說得好聽,做得也要漂亮;

做事要光明磊落,不要討好別人,不要感情用事,有話當面講,不要背後嘀咕;

心懷要大些,要求自己嚴格些,小事糊塗些,大事清楚些;

政治上向前看,生活上向後看,工作上和強的比,生活上和差的比……

這些從未讀到過的,在我看來,閃耀着思想光芒和人生哲理的語句,不啻於在原本混沌的腦袋上洞開了一扇窗戶,吹進絲絲涼風,又好像航行於大海里正找不準方向的船隻,突然間看到了指路的航標。總之,我驚訝,我興奮,我在某些方面豁然開朗,我又暗中小心翼翼地照着去做,以至師範畢業前夕,在一次團小組討論會上,我被平常不輕易發表個人意見且威信很高的女班長說成:“有頭腦,有獨立見解,政治嗅覺靈敏,看問題長遠。”

我寫這些,是想說,那時我跟大哥的兄妹關係何等融洽,他給過我多大的幫助(不僅有金錢、物質上的,更有思想、精神上的),我們又何等親近呀!

可曾幾何時(也許從大哥復員不幾年以後開始),他跟我的對話越來越少,我也越來越害怕他。

那張原先笑起來很迷人的臉,成天嚴肅的緊繃着,難得看到一絲笑意;說話刻薄,不近人情,聽人講話也毫無耐心(常常沒聽完,轉身就走);脾氣變得越來越暴躁,有時甚至動手打人。儘管,我把這些原因歸結到他生活的壓力過大,他在社會上遇到的煩心事太多,歸結到他或許正處於更年期,甚至歸結到是我這個妹妹做得不好。但我還是不能理解,因爲他對家裏所有的兄妹都這樣。

看他常常處於火山爆發的境地,看他過於操勞,看他有時被病痛折磨,我多想走近他,關照他,但心裏卻惴惴的:好幾次去敲他的房門,手舉起到一半又膽怯地放了下來;好幾回想給他打電話,又猶猶豫豫地打消念頭。

我多麼懷念過去的時光:距離雖然遙遠,但我們的心卻貼得很近;物質生活雖然清貧,但精神生活卻很富足。

爲什麼現在不缺吃,不缺穿,手足情反而淡漠了呢?

不管怎樣,我相信大哥,理解大哥,等待他沉靜下來並回歸理智的那一天。不爲別的,只因爲在我有求於他時,他每次都及時、盡力地給予我最大幫助(他在部隊給我寄過軍毯、軍鞋、毛衣、毛褲、肥皂和零用錢,後來才知道,那些都是他平時節省下來的),只因爲他是我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