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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風流,勝似風流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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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春天,處處是花開的消息,處處都有狂歡的女子。我在一場繁華的花事面前,對枝頭豔絕於春天的千萬朵杜鵑,產生了一種荼靡之感。人間極致的綻放,便是如此了了,此後,歸來不看花。關閉了身體一些短暫的慾望,關閉了對春天最深刻的癡念。花萎了謝了,如我剛剛落幕的青春,以一棵草木之心掩埋走過的歲月。

不是風流,勝似風流的散文

又逢週末,有友提議帶孩子們去露營時,我正享受一隻倦鳥歸林後的酣暢沉睡。她歡快的聲音像只小松鼠,彷彿要把毛茸茸的尾巴伸進我的夢裏。她說,文興的大山上,埋藏着一個絕世的“小瑞士風光”,太美了!她的三寸之舌用完一寸的時候,我已經不起她種種預設美好的誘惑,身體亦像是禾苗遇見第一場春雨時的歡暢,便一拍即合。

一羣對美好極度盲從的大人孩子們,在友一路興奮的解說中,完全以一副侵略者的態勢投入。我們像是被炮火激怒的戰士,恨不能立即衝到敵軍中,奪取勝利的果實。揹着行囊走了很長一段路,除了見到一潭明澈的春水,還是沒有見到友口中描述的小瑞士風光。在每一次氣餒的時候,友就說,前面就快到了。

瑞士,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國度呀,我曾在它的自然風光裏,沉醉得不想歸途。在我生活沉悶的時候,我就回憶阿爾卑斯山上的雪,空靈、清澈、綺麗、多姿、純淨、美好。即使窮盡我一生的讚美,也毫不誇張那樣美妙的景色。半山腰上的殘雪,恰是兩隻親密說愛的白天鵝,好像我在琉森湖裏偶遇的那兩隻,它們與我,似曾相識。薄霧下山巒,雪山、草地,及遠處的城堡,像是一場童話裏愛情的開端。我幻想着有一次相逢正好的重複,彌補萬千種盼望和想念之後的深情相擁。

友說,我來時,大雨之後,雲霧繚繞,層林各色,千萬條小溪流向溝裏,宛如仙境。見我失望,她說,也許季節不對。孩子們的臉上,已是汗水和倦色。遇見可以歇息的地方,他們哈出一口長氣,就要坐下不走的樣子。前面就到了。這是一句多麼勵志的話呀,它讓我看到了幾步之遙的勝利曙光。人的毅力就在這種似乎能看得見的期許面前,被無限放大。直到見到眼前的美景,溪流,草地,松林。所有的.質疑與疲憊都直上雲霄,扔下行囊,歡呼長嘯。

草地上開着不和名的紫色小野花,細碎,芬芳。赤着足,輕踩上去,讓一對擁抱着的小蟲子驚慌失措地分開了。在茶香、花香裏,仔細地研磨着時光。從來,美好的時光都是用來浪費的。至於咖啡和美酒,就留給一個不醉的夜晚吧。數着星星,看着月亮,來做一回舞嬌娘,累了,就撲在清風的懷裏,悉盡風流,不看明朝。

這是一羣心中永遠存念着對美好生活嚮往的人,並不以花的盛開或是落幕作爲註腳。在歷經了萬水千山之後,我們依然擁有製造快樂的能力。大浪淘沙,洗盡鉛華,身邊的友情便也成爲擁抱幸福的最大公約數。常常在午後的幾杯茶裏,靈光乍現地生出些別緻的歡喜,或是冥想,或是輕語,或是大笑。也在十六的月亮飽滿之時,推開小軒窗,讓月亮跌進酒杯裏。在那一刻,只差一點,我就摸到月亮了。心中的詩意頓時像清泉靜流在鬆間,日子就在點點滴滴之間餘韻綿長起來。

我躺在松林裏聽風,它們從我的頭頂一陣陣吹過去,又吹過來,呢呢喃喃,溫溫軟軟。在一場深度的睡眠裏,我居然夢見了兩隻蟲子,一隻白色的,一隻黑色的,它們在打架。醒來,我不知道我是蟲子,還是人類。足邊,是匆匆而過的蟻類,它們正爲食物奔忙。

擡眼過去,炊煙裊裊,餵飽了精神的女人們已經在開始做餵飽身體的廚娘活路了。她們的身後,牛鈴搖着春光,羊羣迤邐。有人在吹口哨,有人在學鳥叫,還有剛出生的小貓咪撒歡的嬌叫。孩子們已在羊羣裏親熱歡快着,我奔入羊羣,咩咩呵呵學羊叫的聲音,帶着些微微的顫音,羊羣裏就有了應和的聲音。友們側目大笑,也許,我的前世,就是一隻羊。要不,怎麼會不斷有人說我的眼神與羊的眼神如此類同,爲了明證,還不斷拍些圖片,以期說服我就是一隻羊。

小溪邊,樹林裏,草地上,處處都能找到可食的野菜。靠山吃山,依水吃水的人們啊,這片土地養活我們的身體,也啓迪我們的智慧。我總是期盼着在一株斷腸的毒藥旁邊,找到一株解藥。萬物的相生相剋,等待着人們去發現它,打開它的奧祕。

帳篷搭好了,小松林的腳下像是雨後長出的一片蘑菇,橙色、紅色、黃色、綠色,一個斑斕的夜晚由此開始。

她們把廚房搬到了山上,應有盡有,在火上展示着她們出色的手藝。孩子們吃得歡快,大人們喝得盡興。在鍋碗瓢盆的叮噹聲中,在舉杯邀明月的歡呼中,繁星就落到了天幕上。這個孩子說看到了北斗星,那個孩子說找到了大熊座和仙女座。三歲的小女孩躺在草地上,學着動漫裏小豬佩琪的樣子數星星,這個長着天使面孔的寶貝,總是讓人產生氾濫的母愛,只要她一聲召喚,人人願意爲她效勞,並以能討得她的歡喜而高興。這不是在養一個公主,而是在養一個女王,我們都甘願守護着她,愛着她。

月亮都躲到帳篷裏去了,就用手裏的燈光吧。燈光從高處落下來,落在一羣嬌媚的女子身上,一夜霓虹舞。更有一個野女子,唱着野氣十足的歌聲,帶着些草原上的音域,讓夜空更加遼闊悠遠。歡樂是一襲拖地的長裙,目光所到之處,熠熠生輝。開心是一羣心性相投的人,心與心相鳴碰撞出的星光,鑲嵌在日子的空閒處,可作一生最動人的樂章。

幾顆文藝的心碰撞時,那些微弱光芒所折射的快樂,在衣食悲苦的掙扎裏,實在是有原罪的。可生活的賜予,總需要以一顆平靜的心去接納。無法改變,便寬恕和原諒一切罪過。在太平盛世裏,若不在靡靡之音裏享樂,也必然要在青山綠水間風流。

唱夠了,舞夠了,笑夠了,星星也要休息了。就鑽進帳篷裏,靜聽天籟的聲音。孩子們說,我們做了鄰居,要記得來串門。隔着帳篷的呼喚,比兒時木板後面的聲音更加親切。不肯入睡的孩子們,拉開帳篷就探進一個小腦袋,再咯咯地笑着跑開了。

野外,總是帶着些許未知的恐懼,在夜深的時候,眼睛閉了,心靈和耳朵的靈敏度以幾何倍數增長。總覺得有些忽遠忽近的腳步聲,像是野獸駐足觀望的響動,又像是來自未知世界非人類的偷窺。心裏暗長的恐懼,被一次次撲滅,又一次次升騰。睡不着的夜,帶着幾絲興奮和恐懼。少年就在身畔,輾轉難安,而我不能把我的恐懼傳遞給他一絲一毫。我說,我們來唱歌吧,小聲地唱,也許螢火蟲能聽見。唱着唱着,我們就進入了夢鄉。

在百鳥的鳴叫聲中醒來,又見炊煙。友說,我一起牀,山間就多了一種鳥,喜鵲。呼兒喚女的聲音,脆生生的,歡快快的。用清澈的溪水洗臉,去山邊摘一束馨香滿懷的含笑花。在這個沒有信號的山溝裏,享受人生最奢侈最美好的時光。

友說,如果閒暇,我們就做一羣羊,翻過了這道山,再翻過那道山,看得見森林瞭望塔的地方,就是澗水海樑子了,那就是我們心中的草原。一座山後一座山,在連綿的山峯下,只有只腳來丈量的時候,才發現,這是一種看得見難摸着的遙遠。終因腳力不濟而放棄,折身返回時,想起了魏晉名士王子猷雪夜訪友的故事,友不在,亦盡興。

下山的路有無數條,從這片森林走到那片森林,像這人世未知的路,有人走過,便成小路,人走多了,便成大道。也不用擔心迷路,條條大路可通向羅馬,路轉溪頭忽現,牧童遙指杏花村,或是林深不知處。詩的意境,都在眼前穿梭。山河之美,又豈只是在別處。常常,我們用眼睛遙望着別處的美,就忽略了我們身邊的美。它們都是養在深閨無人識的秀色,每一次遇見,都是驚豔。誰說,遠方和詩意是必然的聯繫。近處的詩意,纔是舉手可觸及的曼妙風景,只留給身邊有心有情人。

與美好相遇時,總恨時光太短暫。如所有要散的筵席一樣,把鋪開的心靈收回,把要帶的物品收好。再看一眼溪流和草地,再想一遍搖晃的舞蹈,或許應該再想一回某個故人,憂傷就滿懷地襲來。好在,這不是隔着國界的阿爾卑斯山,抵達它,只需要一個念頭。就歡喜地說再見吧,人與山河皆各自安好,靜候下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