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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牙齒》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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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親的牙齒

《母親的牙齒》散文

小時候我總擔心母親丟了,或者被人冒名頂替。每次母親出門前我都盯着她牙上的一個小黑點看,看仔細了,要是母親走丟了,或者誰來冒充她,我就找這個小黑點,找到小黑點就找到了母親,那小黑點是兩顆牙齒之間極小的洞,笑的時候會露出來。

母親每年要去一兩次外婆家。外婆家離我家也就四五十公里,但因爲跨了省,讓我倍覺遙遠。母親出門前我就盯着她牙上的小黑點看,努力記憶得最完整全面,如果回來的是另外一個人,就算她長得和母親像極,我也要看她牙上的小黑點在不在。

過年前母親也常出門,賣對聯。很長時間裏我家都不太寬裕,爲補貼家用,爺爺每年秋後就開始寫對聯,積攢到春節前讓母親帶到集市上去賣。十里八鄉集市很多,年前的十來天裏,每天母親都得往外跑。年集總是非常擁擠,去晚了佔不到好地勢;天亮得又遲,早上母親出門時天都是黑的。如果我醒了,我都要在被窩裏伸出腦袋看母親的牙和那個小黑點。到晚上,天黑得也早,暮色一上來我就開始緊張,如果比正常回來時間遲,我和姐姐就一直往村西頭的大路上走,母親都是從那條路上回來。迎到了,即使在晚上我也看得清那是母親,不過我還是要裝作不經意,用手電筒照一下她的牙,我要確保那個小黑點在。

很多年後我常想起那個小黑點,我對它的信任竟如此確鑿和莫名其妙。我確信只有我一個人注意到它,它是證明一個人是母親的最可靠、最隱祕的證據。我的確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

後來我年紀漸長,事情完全調了個個兒,總出門的是我,唸書、工作、出差,我離我的村莊越來越遠,進入世界越來越深;我明白一個人的消失和被篡改與替換,不會那麼偶然與輕易,甚至持此念頭都十分可笑;但是每次回家和出門,我依然都要盯着那個黑點看一看,然後頭腦裏閃過小時候的那個念頭:這的確是母親。成了習慣。

與此同時,母親開始擔心我在外面的安全和生活。我在哪裏,她就開始關注哪裏的天氣和新聞,一有風吹草動就給我電話,我不知道她是否像我小時候那樣,需要牙齒上的小黑點來確認一個人的身份,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母親總是比兒子擔心母親更擔心兒子;我同樣可以肯定,在母親的後半生裏,我和姐姐將會佔滿她幾乎全部的思維。

我長大,那個小黑點也跟着長,我念大學時黑點已經蔓延了母親的半顆牙齒,我不再需要通過一顆牙齒來確認自己的母親,我只是總看到它,每次回家都發現它好像長大了一點兒。我跟母親說,要不拔掉它換一顆。母親不換,不耽誤吃不耽誤喝,換它幹嗎?鄉村世界裏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可以將就,母親秉持這個通用的生活觀;我似乎也是,至少回到鄉村時,我覺得一切都可以不必太較真,過得去就行。於是每年看到黑點在長大,一年一年看到也就看到了,如此而已。

前兩年某一天回家,突然發現母親變了,我在母親臉上看來看去:黑點不在了,換成一顆完好無損的牙齒。母親說,那顆牙從黑洞處斷掉,實在沒法再用,找牙醫拔了後補了新的。黑點不在,隱祕的證據就不在了,不過能換顆新的究竟是好事。只是牙醫技術欠佳,牙齒的大小和鑲嵌的位置與其他牙齒不那麼和諧,在衆多牙齒裏它比黑點還醒目。我說,找個好牙醫換顆更好的吧;母親還是那句話,這樣挺好,不耽誤吃不耽誤喝,換它幹嗎?能將就的她依然要將就。別的可以湊合,但這顆牙齒我不打算讓母親湊合。它的確不合適。我在想,哪一天在家待的時間足夠長,我要帶母親去醫院;既然黑點不在了,應該由一顆和黑點一樣完美的牙齒來代替它。

  熱愛正當年,青蔥已做湯

我高二時在河南上學,成績不好,肯定考不上好大學,想着湖北分數線低,就轉了戶口,去了一所省重點學校。每月只有一天假,和監獄沒有區別。

整個中學時代,我就只有一張單人照,整個人看起來就是拘謹、自卑、迷茫的集合體。

而作爲轉校生,性格內向又不懂當地方言,自然沒什麼朋友。

那時我唯一的“獄友”就是阿洲。撮合我們成爲好朋友的是同樣稀爛的英語成績。

我們合夥買了一套瘋狂英語,每天晚自習在教室裏大吼大叫,同學舉報後被趕出教室,一起在操場繼續大吼大叫。

高考英語我89分,他56分。

那時他幫我追過一個妞,那個妞是隔壁班的,短髮很俏皮,笑容很俏皮,打扮也很俏皮。

那年的夏天我坐在靠走廊的位置,每次趴在桌子上發呆的時候,都能看見她從走廊經過。

她從沒看過我一眼,但我總感覺她走路帶着一陣風,有香氣的、活潑的、俏皮的風。我把這個唯一的祕密告訴了阿洲,阿洲說她個小,皮膚又黑,你喜歡她什麼?那時我還是個孩子,我說你不懂,這是愛情。過幾天阿洲打聽到那個妞喜歡他們班的班長,一個高高瘦瘦愛踢足球的帥哥。然後我們組織了一場班級足球賽,我作爲中衛上場,一個倒地鏟把帥哥的腿弄骨折了。

我和阿洲都受到了處分。

寫完檢討,我還寫了一封情書。很奇怪,我那麼自卑的人,居然會寫情書。在這封人生中唯一的一封情書的結尾,我寫道:被人喜歡總算是一件好事情,請你不要害怕。奇怪,爲什麼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被陌生人喜歡是一件讓人害怕的事?阿洲把情書送到對方班級的時候,他們班男生紛紛站起來以爲是過來打架的。

他囂張地指着那個妞說:嗨,有人說了情話給你,都在信裏!忐忑地等了一週,我收到她的回覆,總共只有八個字:先抓好主要矛盾吧。開年後一些名校來校宣傳,我看見那個妞站在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的攤位前詢問了很久。

中財就成了我唯一的選擇,第一志願,不接受調劑。然後,我落榜了。我記得那天我媽跟在我身後不停地說:咱分數到了,就是沒有上專業線,沒事兒的,咱可以復讀啊。你別不說話啊,這孩子,你說句話啊!

天下着雨,阿洲也考了所爛學校,打電話叫我去游泳,我沒去。從此我們再也沒見過面。

那個妞叫什麼名字我也不知道,因爲性格內向,因爲表白被拒,我也不敢去打聽任何與她有關的信息。多年後阿洲結婚讓我去喝喜酒,我說你幫我問問那個妞叫什麼名字啊。阿洲說你還記得呢?我當然記得。

阿洲和那個妞,是我青春劇裏的男女主角啊。而青春,就像一場暴雨後忽然從土壤裏冒出來的小蔥芽兒,迅速生長,然後被掐斷,做成一碗熱湯,最後化作一滴淚水。我也曾經無數次猜想:她在哪裏?過着什麼樣的生活?還有,她叫什麼名字呢?

我給她取過一個名字:林小煙,後來我寫過的文字裏,女主都叫林小煙。

而現在,我的桌子上放着一份簡歷。

劉慧娟,湖北人,2009年從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畢業。

出生年月日:×年×月×日

專業:××××

工作經歷……

聯繫方式xxxxxxxxxx

照片裏的人就是她,那個妞,長得特別像宮崎葵。

曾經對她一無所知,現在看她的簡歷就像在聽她訴說過去這10年的點點滴滴。

生活真奇妙啊!

我愛的是林小煙,不是什麼劉慧娟。

  胡軍,因酒生愛,喝出幸福一生

在《爸爸去哪兒》第三季裏,對於節目裏五個可愛的萌娃,觀衆喜愛有加。師弟劉燁曾形容胡軍爲“糙老爺們兒”。但是,在節目中胡軍與兒子康康的相處過程中,觀衆們這才發現,這位“硬漢”不僅硬氣而且細膩。而對於胡軍的老婆盧芳,觀衆更是羨慕。

說到胡軍與盧芳的認識,竟是因酒生愛。胡軍從中戲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他跑了幾年龍套,才獲得了做男主角的機會。自己做了男主角,自然對跟自己配戲的女主角比較好奇,他私下裏打聽了一下,原來女主角是比他晚三屆的中戲師妹,叫盧芳。

有一天排練結束後,胡軍請盧芳吃飯。喜歡喝酒的胡軍忍不住了:“我想喝瓶啤酒,可以嗎?”盧芳大大咧咧地說:“喝吧,這有什麼呀!”胡軍要了一瓶冰鎮啤酒,喝到一半的時候,盧芳對他說:“我陪你喝,怎麼樣?”胡軍愣了一下,拿起杯子準備爲她倒酒。盧芳說:“你喝你的,我再單獨要一瓶。”

就這樣,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兩個小時過去了,胡軍去結賬時,發現兩人一共喝了16瓶啤酒。胡軍體會到了什麼叫酒逢知己千杯少。飯局結束,盧芳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去了。

那個時候,盧芳還住在單位的宿舍裏,胡軍越想越擔心,一個醉酒的女孩子,大晚上的,太不安全,他迅速地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往盧芳的宿舍,敲開門,他發現盧芳正神情自若地坐在沙發上,邊織毛衣邊看電視。

此番之後,胡軍對盧芳真是刮目相看,淑雅又海量,真是一個“奇女子”。而盧芳對胡軍的好感也多了起來,她發現,這位師哥不僅表演厲害,看着是位粗獷的漢子,卻有着一顆細膩的心。

一來二去,兩顆心靠得更近。胡軍永遠記得盧芳第一次在宿舍給他做過橋米線的情景。雖然只是一道簡單的米線,準備工作卻如一場晚會般隆重:用瓦罐裝上雞湯,蓋上雞油,放到酒精爐上,桌上已經擺開了8個大盤,裏面分別是片得紙一般薄的豬肉、菜心、豬肝……中間的大海碗裏一碗白生生的米線。

這是胡軍第一次吃米線,他還沒有從視覺的震驚中反應過來,鼻子就嗅到了一種親切又陌生的酒香。盧芳竟然從牀底拖出了一個碩大的玻璃酒罐子,裏面泡着半罐色澤明黃的水果。盧芳說這裏面是雲南特產的山梨,最適合用來泡烈酒,醉了也不上頭。

兩人就着一罐過橋米線,每人喝下了半斤多山梨酒。1999年年初,胡軍和盧芳去意大利參加電影節,路過羅馬廣場的時候,胡軍忽然跑去買了一束玫瑰,單膝跪地,像騎士一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向盧芳求婚。廣場上的老外用最熱烈的掌聲喝彩,而盧芳趕緊答應下來,用她的話說:“當時就覺得太丟人了,就想着趕緊答應下來,讓他起來。”

結婚後,如果碰到問題,他們約定了一個最直接的解決辦法:有了矛盾要吵,過錯方也不必勉強地來說道歉,自己下廚房做上幾個菜,擺上一瓶酒,叫對方一起吃飯,心照不宣地將那些說起來有些慚愧的道歉話用酒代替。可偏偏在這樣的對酌中,道歉的話越發說得情深義重。酒杯一端,兩個人的話匣子都能很快打開,聊得無邊無際。到了最後,都完全偏離主題,猶如他們第一次喝酒吃飯,重新回到初戀的感覺。

疾病城市之拉穆那那城

拉穆那那城是谷木城外圍的七十七層疾病圈之一,這裏的人患有失憶症,他們忘記了自己是從谷木城來的,以爲這是一座獨立的城市,並把它命名爲“環城”,但是久而久之,他們連“環城”這個名字也忘掉了。被問到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們喏喏地答不上來,於是人們根據他們咕噥的聲音,管這裏叫“拉穆那那”。

拉穆那那城居民的生活總是充滿驚奇。從春到夏,每一天都有人“忽然”看見,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從秋到冬,每一天都有人“忽然”意識到,燕子好像飛走了。一個人總是再三發現他養的黃貓右臉長着一根黑鬍鬚,還有人總是在同一個不起眼的臺階上崴腳。父母不記得孩子的生日,孩子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年齡。不只生日,在拉穆那那城,一切紀念日和節日都不存在。每年冬天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全城放假狂歡,第二場雪降臨時又回到工作崗位。有時候兩場雪之間只間隔一天,於是這一年,他們就休這一天的假。在這裏,必須保證生活儘量簡單、儘量有秩序,用習慣來維持城市的正常運轉。一旦搞得略微複雜一點,人們的頭腦就跟不上了。

拉穆那那城的政治是最混亂的,一個選民持有某種政見,被另一政黨用論辯說服,等到真正選舉的時刻,他又忘了自己已經被說服了,照舊按照曾經的想法投票。要真正改變一個拉穆那那人的思想非常困難,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儘管他們也有可能突然之間把自己觀點的論據忘記了,但是令人驚詫的是,觀點本身卻不會從他們頭腦中消失,而是成爲一座莫名其妙地浮在空中的樓閣,且因爲缺少地基,使人更加無從攻擊。所以拉穆那那城史上最偉大的二十名改革家,其中有十七名不是成了虛無主義者,就是乾脆自殺。——或者是十六名,或者是十八名,或者是他們全部。拉穆那那城的歷史記載也是不可信的。

在另外一些層面,尤其是純感性的羣體記憶上,拉穆那那人又極易受到他人左右。據說某年春天,有個安卡基里亞人發現了商機,來這裏推銷柳樹皮做成的口哨,鼓吹這是“童年舊物”,竟然傾銷一空。要知道拉穆那那城根本沒有柳樹,從來也沒有過,但是沒人覺得這種小小的自相矛盾有什麼大不了的。柳樹可能枯死了,可能被砍掉了,誰在乎呢?

夏至到來之前,安卡基里亞人就離開了這裏,不是因爲沒有樹皮哨可以賣——只要願意,他可以隨便弄些小玩意兒來冒充懷舊玩具,照樣賺得盆滿鉢滿,是因爲他發現自己已經感染了拉穆那那人的失憶症,他開始算不清賬,丟三落四,拿不準自己妻子的名字。趁着神智還清楚,他果斷地離開了。

然而並不是每個外鄉人都有安卡基里亞人的理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或早或晚,被拉穆那那人同化,忘記歸鄉的道路,繼而忘記自己的故鄉。他們還以爲自己是在這座環形的城市裏,吹着柳樹皮口哨長大的。

拉穆那那城,一座複雜的城市,每件事都不可信,每個人都是一個謎。他們的方言裏夾雜着無數種口音,他們共同信仰的神有數不清的名字。

拉穆那那城,一座簡單的城市,生活既規範又平靜。統一供應的工作餐永遠吃不厭,循環播放的電視劇永遠那麼精彩。

拉穆那那城混合了真實與虛構,既頑固不化又瞬息萬變。明天,它或許不再叫“拉穆那那”,或許它從來沒有叫過“拉穆那那”,或許它不是環形的`,或許它沒有病,或許柳樹曾經簇擁着這裏的每處公園和街道。或許二十名改革家不是自殺,而是被處死。或許安卡基里亞商人沒有離開,而是成爲拉穆那那城的一員,日復一日地向旅人講述着這個他以爲是別人、其實是他自己的故事。

好人的心是一朵花

母親是個好人,她見不得別人的痛苦與苦難。見人有難處,不管認得不認得,都要伸出援手。有好多次,母親因幫助別人而上當受騙。我們做兒女的,經常勸導母親,要“吃一塹,長一智”,別再在做好事這件事上“摔跟頭”。而母親呢,仍我行我素,並沒有因做好事吃虧而接受“經驗教訓”,對人仍是一副熱心腸。

“一朵花,會因別人一兩次有意無意的踩踏,就不再散發出香味嗎?”每當我們勸導母親時,母親就會對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說這樣一句話。

母親的話,也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最終明白了,好人的心,就是一朵花,一朵芬芳的花,哪怕是受到了別人的傷害,那傷口處,溢出的,依然是那純正的芳香。

  那悲傷藏得那麼好,不願被看見

麻木先生是個嚴肅的人,大多數聚會的場合中,他都擺着一張冷漠僵硬的臉。

別人開玩笑時,不管在場的其他人笑得怎樣花枝亂顫,他也只是輕輕地嘴角上揚,隨即笑容便消失了。麻木先生偶爾也會講個笑話,試圖融入其中,但每每都以大家尷尬的呵呵聲結束,還伴隨着一身毛骨悚然的冷汗。

比如有一次,我們一起在一家上好的西餐廳吃飯,麻木先生一邊切着三分熟還帶着血絲的牛排,一邊樂不可支地說:“最近看了《人體蜈蚣2》,真是太不科學了,除了第一個人能汲取營養和水分以外,後面的人都要靠吃屎活着,連尿都喝不着,哈哈哈……”

現場一陣詭異的安靜,只有刀叉刮過盤子發出犀利的響聲。

“最前頭的人可以吃飯,最後的那個人可以排泄,中間的人最可憐。”麻木先生突然靈感一現,擡頭看着大家,“哎,如果換作你們,你們是願意吃飯還是排泄啊?”

大家沉默,操縱刀叉的手也停在半空。

許久,纔有一個朋友張口解圍說: “吃飯,呵呵,吃飯好,你看,咱們不是正吃着飯嘛。”

衆人皆呵呵,麻木先生得到答案後,滿足地低頭繼續吃起來,切割肉的手法嫺熟。

那頓飯,我們付出了高昂的價格,換來了一晚上的腸胃不適。

哦,忘了介紹,麻木先生是我們的好朋友,是一位非常權威的腦科醫生。

麻木先生有一顆勝不驕的心,縱使學術上戰功赫赫,縱使我們對他萬般崇拜,他對朋友們的態度一直是溫和的,不露半點志得意滿。

我們喜歡他,除了他人品不錯以外,還因爲誰都希望自己的圈子裏有個揮斥方遒的醫生朋友,起碼看病可以走後門掛號呀。

而他也喜歡跟我們在一起插科打諢,他說他慶幸自己血淋淋的日子裏還能有我們爲他增添色彩,儘管他的笑話既生硬又恐怖,但大家也都不在乎。

我們總以爲我們足夠了解麻木先生,總以爲他就是一個手起刀落、滿腹醫學理論的冷麪笑匠,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麻木先生的母親生病住院的時候。

麻木先生大三那年,他的爸媽突然閃電離婚,傳說是麻媽在外面有了別的男人,所以執意離開他們,但具體原因到底是什麼,誰都不知道。

麻媽一走就是八年,直到前年麻木先生的父親去世,麻媽纔再次出現在麻木先生的生命裏。

對於那段過去,麻木先生和麻媽都隻字不提,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淡淡的,很少說話交談,麻木先生也很少在我們面前提及他的母親。

麻媽生病的時候,正趕上麻木先生最忙碌的時候,好幾天都見不着人。

我們帶着麻媽經過了一輪又一輪的檢查,很不幸的是,最後的化驗結果是腦癌晚期。

朋友把這個悲慟欲絕的消息告訴了麻木先生,他的臉色平靜得像一汪湖水,沒有任何波瀾,看過病歷後,他淡淡地說:“安排病人住院吧。”

我們有些震驚於麻木先生的冷靜,可又想到他在醫院工作多年,見慣了生老病死,或許真的比我們更看得開些吧。

麻媽住進了麻木先生的醫院,主治大夫便是麻木先生本人。

我們幾個朋友排了班,輪流去醫院照顧麻媽,並不是我們有多古道熱腸,而是如果我們不去,麻媽通常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躺在病牀上的。

有一次我們去看她,才發現麻媽打着吊瓶行動不便,已經憋了一個小時的尿。

麻媽入院之後,麻木先生從未在牀前照顧過她,他每天帶着實習醫生例行巡視、檢查、提問,對待所有病人都一視同仁,沒有人知道麻木先生是麻媽的兒子。

朋友們好幾次想勸幾句,但都被麻媽攔下了,每次她都用那雙日漸混濁的眼睛盯着天花板,語氣緩緩地對我們說:“算了,算了。”

麻媽的病越來越嚴重,她知道自己時日不多,所以每次麻木先生巡房的時候,她都緊緊握住麻木先生的手,不說話,卻滿眼的悲傷和哀求。

我們都不再勸說麻木先生了,只是安靜地守在牀邊,時刻準備送麻媽最後一程。

在一個暴雨傾盆的下午,正趕上麻木先生上手術,麻媽等了他整整一天,終於還是耗盡了最後一口氣,撒手人寰。

“我累了,等不了了。你們都是好孩子,所以請你們……請你們幫我轉告他,對不起,請他原諒我……”

這是麻媽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看着躺在太平間、身體已經冰涼僵硬的麻媽,麻木先生在那裏站了許久,最後默默地把白布蓋起來,轉身離開了。

在那之後,我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麻木先生。

後來的一次飯局上,他再次現了身,依舊如以前一樣,一張冷漠僵硬的臉,笑容輕微,轉瞬即逝。

幾杯黃湯下肚,麻木先生有些醉了,這是這些年來,我們頭一次看見他微醺的樣子,眼睛發紅,眼神迷離。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舉着酒杯走到我身邊坐下,含含糊糊地對我說:“極光,我特別想對你們說聲謝謝,謝謝你們在我媽彌留之際,不離不棄地守在她牀前,我沒能盡孝,沒能送她最後一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