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雪-散文欣賞

記憶裏的故鄉，單調，貧苦。一直饞着好吃的，一直想着好穿的，卻一直沒有如願。唯一不缺的，就是那分明的四季景色。感覺那每一季的美好都很鮮亮都很誠實。特別是冬季，總是大雪紛飛，總是一望無際的白皚皚。

還真是的，那時候的雪就像那時候的人一樣，特別殷勤，特別厚道。秋雨完了不久，大人們才準備着給孩子們一件件縫製棉衣棉褲，突然一陣大風，那冬還真就說來就來了。於是乎，大片大片的雪花，便紛紛揚揚從遙遠的天際飄灑下來。沒有聲響，沒有方向，走哪算那，山樑，溝壑，樹枝，房檐，甚至孩子們的鼻樑上手心裏，到處都可以去，都可以住腳。這時候，正好莊稼都入了倉，山野到處一片空曠，一片安靜，好像就做好了準備，專門等着這樣一場大雪。那雪呢，也好像舊地重遊，並遇着了老相識，到哪兒都親密得不得了。一旦附身下去，便總是尋着了根，再不考慮東遊西逛。倒讓人覺得，一路奔波，他其實就是專門奔這兒來的，就是爲大山大溝妝點出一副天地間最美的畫卷。

炊煙繚起了，雞狗們開始各奔各的窩點，準備趁早歇息睡覺。吃着飯的大伯大嬸們，一面瞅着孩子們碗裏的湯羹，一面不住地讚美道：這場雪好，麥子趁早蓋了被，明年的收成又有望了，言辭間掩飾不住對雪的喜歡和滿心的興奮。當然，這可是誰都理解的，莊農人就守個莊稼，大片的麥苗，最需要這麼一場棉被一樣的厚雪，嚴嚴地，結結實實地給蓋住，不讓冷風吹，不讓寒氣擾，直到明年地氣萌動，冰消雪化，才抽枝拔節茁壯成長。這可是幾十年幾百年傳下來的真經，不但老農們信以爲真，就是我們這些後生們，也都覺得肯定會這樣。於是乎，填飽肚子的激動，又常常被第二年的那副豐收景象所代替，時不時地總要探出頭，看看遠天，望望遠山。泡在濃濃的希望裏，原本貧瘠單調的小山村，也一下覺得美好富裕了許多。

一夜好睡眠。雞叫了天亮了，推門第一件事，就是掃雪開路。這雪至少三四十公分，淹沒了院子，遮藏了臺階，有時候門檻上也都會堆上五六公分。第一個出門的人，必先用木杴或者笤帚推開一條小道，然後找來家裏的掃帚。當然這雪很厚也很沉，新買的掃帚是不能用的，最好就是用了很久的老掃帚，能用力，還折不斷。從房檐底下一圈一圈，直掃到院子中央，先堆積起來，要麼兩三堆，要麼五六堆，照雪的薄厚，依院子的大小。院子裏完了，就得開大門，大門口，門前路，都是自家的清掃範圍，自古“各人自掃門前雪”就指的是這份勞作。靠近溝欄或地埂的`，就直接掃下去；若不湊巧，還得堆一起，專門處理。等到該掃的地方都掃到了，擡起腿也有地方下腳了，家裏就會還有人起來，於是就開始背雪。山鄉落後，最簡單便捷的運送工具就是背篼。背糞背柴火甚至上街趕集都是背篼，如今背雪肯定還是它。好在那東西方便好用，只要用習慣了，還真是大家的一個好幫手。那堆起來的雪，白得叫人刺眼，因爲早，還沒得被污染，一杴杴剷起來，感覺都能吃的。放背篼裏揹出去倒在溝畔或者路邊，一團團一堆堆，真是好看。一般情況，這時候的左鄰右舍都會這樣，大家都在忙着清掃自家門口和院子裏的雪。忙歸忙，但都很開心。說笑聲總是此起彼伏，此起彼伏。

雪掃了路通了，大概吃點冷饃冷洋芋什麼，孩子們便開始糾結聚攏，他們要玩，要找雪趣。山高視線好，沒什麼阻擋，太陽一出，直接照樹上照雪上，到處熠熠發亮，金光閃爍。最可喜那樹枝，被雪捂得特肥特白，再經太陽一照，真的晶瑩剔透冰潔俊美。可惜這玩意再好，也不可以拿到手上，更不可以長時間保存。太陽一出，只一陣，就會半截半截脫落。我們看着高興，也覺得實在是好看。可那時候我們沒有相機沒有手機，無法將那份美好保存下來。就只好用手指勾個圈，放在眼睛上，對了那一幕景象，啪的一下，算是拍照保存了。再然後，就開始搗亂。趁誰不注意，要麼捏一把雪猛放脖子裏，要麼就突然跑過去用腳狠狠踩一下樹幹，於是，啪啪啪，樹枝上那積雪呀，便一塊塊掉下來，跑都跑不急。再然後，那笑聲呀，震得屋檐上的雪都齊刷刷往下掉……

童年的雪就這樣，伴着一簇一簇的雪趣，給了我們永久永久的美好和記憶。山鄉也因爲雪的殷勤厚道而格外風姿卓卓，氣象萬千。